第二种的概率很小，但不得不纳入考虑的范围。赵前让人对韩九的邻居以及部分手下进行的走访和调查，得出的结论无非是韩九涉嫌参与黑社会性质组织，但这写太过于空洞，实在没有太大的意义。赵前也考虑过是黑社会内部争端矛盾致使韩九被害，因为据韩九的邻居讲，韩九从不与他们来往，即便是少有的接触中，韩九体现出来的也只是一副猥琐，尖酸的样子。韩九的手下则是称韩九很讲义气，平时对他们很好，不过这些人不愿意多说，显然是害怕受到涉黑的牵连而入狱。不过韩九旗下的兰桂酒坊负责人却告诉赵前，韩九背地里其实一直在从事非法集会，活动，而且还涉嫌逼迫及组织卖淫嫖娼活动，结下仇怨倒是正常的事。该负责人不愿透露姓名，但他将整个兰桂酒坊的事都告诉了赵前，并一一给出了罪证，这让赵前觉得这个人就是该死，只不过方式有些问题。赵前从该负责人处得到了一摞名单，大多是被韩九逼迫卖淫的女人，可就是在这些名单中，赵前赫然看到了文艳两个字！起初赵前也认为这两个字并不能代表什么，毕竟天底下重名的人有很多，可是在询问了该负责人这个文艳的年龄和体貌特征后，赵前认定了这个文艳就是在黄源案件中被提到了文艳，并询问了文艳的住址。黄源案中，文艳虽然没有直接的牵连，但其女文敏却是牵涉其中，现在再看这个案子，或许文敏和文艳这两母女都跟案子有关系，即便不是凶手，那至少也知道一些内情才对。在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赵前立即派遣肖望和李赣前往文艳的住处进行走访调查，而他则是将黄源案的所有笔录都找出来一一过目，希望能有所收获。肖望在接到命令后的第一时间叫上李赣驱车前往文艳的住处，清源路69号。由木板和铁皮随意拼凑的密集建筑中，两人顺利找到69号的街牌。门前像是被烟熏过的黑色纹路，水泥胡乱抹在铁皮边缘，想必是为了遮挡木板和铁皮的间隙，防止漏风以及防滑。文艳应该就住在这里面。李赣并没有急着敲门，而是围着屋子转了一圈。在侧面发现了一辆生锈的自行车，应该经常有人骑行，因为座椅和扶手上并没有积灰。肖望上前敲门。门后传出“来了”的声音，像是个女孩，但是门并没有开，而是再次出声，问：“你是哪位？”
看样子是小孩在看家。“你妈妈在不在，我们找文艳。”
“我问你是谁？”
肖望看着李赣哭笑不得，大概是被大人叮嘱过遇到陌生人绝对不能开门，当然，这并不是坏事。“我们是市分局的警察，有点事想问问你妈妈，她在吗？”
肖望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后悔自己的愚笨，小女孩这么谨慎，明显是大人不在，自己却又问了一次，像幼稚的是自己。女孩儿沉默了一会聊，接着门锁响了一下，咧开一点缝，一张有着大眼睛的雪白脸露出来，像个瓷娃娃。“我妈妈还没回来。”
她说的很坚定。“出去了？”
“在工作。”
“她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快了，一般是6点。”
肖望看看手机，现在是5点1刻，“那我们在这里等一下。”
听肖望这么说，小女孩儿将头缩回去，关上了门。李赣从兜里摸出香烟，对肖望说：“懂事的孩子。”
“是啊，换做是我闺女估计直接就开门了。”
肖望顿了顿，接着说：“我教了好多次，也试过她几次，愣是没记性的。”
门忽然又开了，这次是全开。“可以让我看看你们的证件吗？”
女孩问。“恩？”
“证件，警官证，或者应该是警察证？”
“哦。”
肖望愣了一下之后露出笑脸，将证件翻到有照片的一页，递过去。女孩儿认真的看了几眼之后，从门口让开，将证件还给肖望，“进来吧。”
李赣有些惊讶，“我们在外面等也可以的。”
女孩摇摇头，“你们一直站在这里，邻居会觉得奇怪的。”
李赣很想哭笑，但忍住了，跟着肖望进屋。正如房子的外观所见，整个房子估计不会超过50平米，这包括餐厅、厨房、卧室和卫生间，凳子仅两张，床则是和隔出来的卫生间紧挨着。女孩坐到床边上，李赣顺着看过去才发现床尾的位置挂着一台小小的电视机，似乎是女孩和妈妈两个人生活。女孩儿从床上拿起一本书接着看，书封面的右下角贴着书标，看来是图书馆借来的。“你在看什么书？”
肖望向她搭话，比起自己同年龄的女儿来说，眼前的这个女孩让他感觉很好奇，一种说不出的稚嫩的成熟和谨慎，还有清醒的头脑。女孩将书的封面拿正，朝着肖望，并不说话。肖望看了一眼，“哇，这么小就看《南音》？”
“我好像看过？”
李赣忽然冒了这么一句，赶紧搔搔头，“以前读书的时候，似乎大概可能读过？”
“你知道我是不爱看书的。”
“嗨！我也就是休息的时候看，别的也没什么爱好了。”
“这个年代能静下心来看书的已经很少了。你看我，一看见字多的书就想睡觉，就连看调查报告都觉得烦。”
李赣他们说话的时候，女孩头也不抬的看着书，大概认为这是愚蠢的大人聊及的愚蠢的话题吧。或许肖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便没再开口，他好像有点闲不住，脚一直在抖，手指也开始敲击餐桌，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那上面铺着蓝白条纹的桌布。女孩抬起头看了肖望一眼，一脸不悦，他不得不停止手上的动作，若无其事的环顾室内。这里只有最基本的生活用品，没有一件称得上奢侈的东西，好在没有一丝霉味，或者别的什么气味。“你叫什么名字？”
李赣问。“文慧。”
女孩的眼睛还是没离开书。“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李赣顿了顿，接着问：“你知道一家叫兰桂酒坊的地方吗？”
文慧没有立即回答，她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你见过那家的老板吗？”
“见过。”
“他来过你家吗？”
“可能来过，我不确定。”
“他来做什么呢？”
“我不清楚。”
在这里逼问一个小女孩并非上策，李赣觉得以后还会有跟她说话的机会。他再度环顾室内，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但是当他看到床尾的垃圾桶时，不禁睁大了眼睛。已经堆满的垃圾最上方，是印着“兰桂”的包装纸。李赣转过脸看文慧，和她的眼睛撞个正着，她立即转移视线，又回到看书的姿势。过了一会儿，女孩儿忽然合上书，望着门口的位置。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金属撞击的声音，好像是在拿钥匙。文慧走到门边，“门没锁。”
“怎么不锁门呢？太危险了！”
话声响起的时候，一个穿着深蓝色外衣的女人走进来，大约35岁左右，头发整齐的扎在脑后。她一脸惊慌，看看文慧，又看看两名陌生的男子。“他们是警察。”
文慧率先开了口。“警……警察？”
“我是C市分局刑警肖望，这位是李赣。”
肖望起身招呼。文艳显得有些忐忑，脸色发青，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门也没关。“我们在调查一件案子，有些事想向你询问，不知道方不方便？”
肖望自顾自的说着，见文艳毫无反应，换了种语气和说辞，“我们在调查一件案子，有些事想请教您。在您外出时进了屋，很抱歉，希望您……”“好像是跟那位酒吧的叔叔有关？”
文慧出声打断了肖望的话。“韩……九？”
一瞬间，文艳的眉头紧皱，抓着口袋的手也紧了一些。李赣断定眼前的女人已经知道了韩九的死讯，甚至跟韩九的死亡有着直接关联。“坐下说吧。”
文艳脸上的惊慌不减，就这么坐在了李赣两人的对面。一个五官端正的女人，这是李赣对她的第一印象。虽然已经35岁，而且看得出平时不怎么注重保养，可若是好好打扮一下，一定会被归为美女，显然，文慧和文敏长得像妈妈。可能会有不少中年男人为她倾倒，照黄源的年纪，就算动动歪心思也不足为奇。“请问您先生……？”
“六年前去世了。”
“不好意思，提起您的伤心事，那请问您现在在哪里上班？”
“在一家米线店。”
她说店名叫“大乔过桥”，地点则是距离这里五公里外的客运枢纽旁，工作时间为星期一到星期天，早上10点至下午5点30分，可以上六休一，休息时间任意选。“韩九先生遇害的事，您已经知道了吧？”
肖望切入主题。“知道。”
她压低了声音，“很不幸。”
这时，文慧悄声走到文艳边上坐下来。李赣觉得有些奇怪，按照常理来说，小女孩对于这种疑似凶杀的事件一般应持一种恐惧心理，可文慧却凑上前来听，只是出于好奇吗？“韩九很可能是被人给谋杀的，我们正在调查上周星期四和星期五，他离开酒吧之后的动向，结果好像是到过您这里，对吧？”
肖望继续追问，不过他并没有提及关于文敏的事，也就是说他并没有说明警方是如何得知她的信息并找到这里来的，当然，关于韩九是否来过这里，也只是看文艳的举止有些奇怪，在诈文艳而已。“没有。”
文艳的声音更低了，“那个，我那天……”“咦，酒吧的叔叔来过吧？”
文慧打断了文艳支支吾吾的话语，插嘴说：“带着蛋糕来的，就是那个叔叔，不是吗？”
李赣清楚眼前正在发生些什么，也清楚文艳有多么狼狈。这时的肖望也有些激动起来，没想到自己随意诈了一下，文艳就交代出了实情，韩九真的来过这里！她的嘴唇动动，“啊，好像是上周四，确实来过。”
“大概几点？”
肖望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我记得好像是中午？1点？我记不清了。”
“他找你是为了什么事？你们说了些什么，他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因为我之前跟他说过想要卖掉这个房子，去老城区买一处新的住宅，但是来看房子的，顺道的，什么时候离开的我记不清，我不太喜欢一直看着时间。”
“只是为了卖房子的事？”
肖望环顾室内，心想这样的房子，谁会愿意花钱买来住，权且当做出租屋或许还有人会愿意吧？“你们说了些什么？他当时神情和精神状态怎么样？有没有说接下来会去哪里？”
“就是谈了一下价格，你知道中介这方面的事，他是最清楚的，我几乎没怎么说话的，精神状态还可以，没有说接下来会去哪里。”
这样的问答让肖望有些厌恶，即便是真实情况，对案件也没有丝毫帮助。“是你约他过来的，还是他约的你？”
肖望心里盘算着，如果上周四文艳是在上班，她回答韩九约的她，或者她约的韩九，只需要到那家米线店问一声就知道她有没有说谎了。“我们没有约的，那天我正好休假，他也正好过来，说是顺道。”
“他到这儿附近？这就奇怪了！”
李赣指着垃圾桶里的兰桂蛋糕包装纸，“这是韩九带过来的吧？从他的酒吧到这里有一段距离，也就是说他在那里的时候就已经准备过来了，应该不是顺道，而是特意过来的吧？”
“话是这么说，可韩九是这么跟我说的，我也没办法，他说顺道……”李赣大抵明白了文艳话里的意思，说顺道只是客套话，韩九是专程过来，目的肯定是为了文艳，只不过两个人没挑明，或者说眼前的文艳隐瞒了什么，故意将见面的理由改成了房子和顺道。“当时文敏在哪里？”
“她在图书馆吧？”
她向文慧确认。文慧嗯了一声：“姐姐当时是去了图书馆。”
“那本书就是那个时候借回来的？”
李赣直接问文慧。“对，每周四她都会去图书馆借书的。”
“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一般都是六点左右，好跟我妈妈一起到家。”
李赣嗯了一声，将目光转向文艳，“上周四，韩九走了之后，你在家还是出过门？”
“他走了之后，我去过印象茶馆。”
“遇见过熟人吗？”
“有，我们几个人约着一起打麻将的，都是熟人。”
“请把她们的联系方式给我。”
“好。”
“几点回的家？”
“六点回来，要给孩子做饭的。”
“之后再没有出过门？”
“是的。”
文艳点头。“有些事，我们想和你单独谈谈。”
文艳下意识的看向文慧，“你去隔壁王婆婆家里玩会儿吧。”
文慧乖巧的点头，起身出了门。肖望起身将门关上，坐回原来的位置，“你跟韩九之间，只是朋友吗？”
“对，只是普通朋友，平时不怎么来往的。”
“我们在韩九的一份名单里找到了你的名字。”
肖望直接挑明，现在身旁已经没了人，可以问得直接一点，这样也会让文艳知道一旦她撒谎的话，肖望就会立即知道。“什么……什么名单？”
文艳再次紧张起来，手紧紧的握着。“他组织卖淫嫖娼的名单，里面有你的名字。”
“不！我没有！”
文艳的情绪变得激情，想站起来，却没能成功，身子一个趔趄撞在了餐桌边缘，掀得整个桌子一颤。“这份名单里所有人的姓名后面都写着一个数字，有10，也有100，有些甚至快要上千，而你的名字后面的数字需要我念给你听你吗？”
肖望咧着嘴角，戏谑的看着文艳，“这些数字会是什么样的含义？”
肖望将思视线转向李赣，问：“你说会是什么意思……？”
李赣知道肖望的心思，刚想张口说出那个数字，再假装分析一波数字的含义，文艳却忽然一屁股坐到了一直上，发出“咯吱”一声，手捂着嘴巴，几欲哭出声来，“别说，别说，我求你别说出来！”
这样的举动并不能让肖望停止，当刑警的这些年，他见过的哭泣的女人实在太多。现在哭有什么用，当初干什么去了？肖望很讨厌“早知道”，“当时”，“如果”之类的字眼，事儿一旦做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更何况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现在才后悔，才开始哭，是不是显得很无用？几分钟后，文艳停止了啜泣声，红着眼看着肖望，“我跟韩九确实干了这些事，不过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
“所以，黄源的死，还有韩九的死，跟你有关系吗？”
文艳失魂落魄的喊道：“没有！没有！你们相信我，我只是……杀人的事跟我没关系。”
“那你和黄源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要接文敏放学，你总不能跟我说，和黄源又是普通朋友关系吧？”
文艳抬眼看了肖望一眼，目光相对，文艳很快又低下头去，支支吾吾的说：“黄源……他，他是我的一个客人，熟客，有时候来找我……会帮我接孩子，就是这样。”
“客人帮你接孩子？”
肖望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了这句话，显然并不相信文艳的说辞。“是真的，我们认识有几年了，很熟悉，所以……”肖望没有再继续追问，文艳现在整个人处于惊慌状态，心理也接近崩溃，继续问下去，得到的答案也不会详尽，肖望给李赣递了一个颜色，两个人站起身来。“不好意思，打扰了这么久，以后可能还会有问题向您请教，到时还请协助我们。”
李赣说着，跟肖望出了门。文艳也跟着起身，将两人送到门前。趁着文慧不在，李赣又问了一个问题，“有个问题想请问您，或许有些冒昧。”
“你说。”
“黄源有没有单独约你出去吃过饭，或者做别的什么事？”
“没有！”
文艳摇头，并不看李赣的眼睛。“哦，好的。”
“你们是不是怀疑我？”
“没有，没有。我们只是例行询问，没有别的意思。”
两人转过身出门，朝着警车走去。“很可疑。”
“的确，我问她韩九是否来过，她第一反应是要否定，但因为文慧提醒了她蛋糕的事，她临时改了口，她想瞒着我们什么事。”
“那女孩儿很机灵。”
“是。”
肖望点头，接着说：“我总感觉时间上太过凑巧，文敏周四都去图书馆，这是真的，但韩九却正好这个时间来。”
“文艳会不会是想跟着黄源，结束那种生活，大人在一起厮混的时候，小孩儿就去图书馆耗时间？”
“有可能，看文艳家里情况也不太好，跟了黄源肯定要好过得多。”
“也有可能是黄源正在追求她，这事不好断定。”
“你认为一个嫖客会追求一个……这样的女人？”
肖望有些不解的问。“男人嘛，总是想拉良家妇女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
肖望咧着嘴笑，“这话倒是有点道理，哈哈。”
“先回去查查她不在场的证明吧。”
李赣结束了两人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