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门外传来虫鸣声。
小丽却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俺快要死了，不能连累人。
更加不能拖累心爱的人。
高亮亮这么好，应该拥有自己的幸福，
不如找个地方静悄悄地死。
自己死了，亮亮哭一通，很快会把我忘掉。
然后展开新的生活。
想到这里，小丽慢慢从炕上爬起。
瞅瞅旁边熟睡的大男孩。
高亮亮很帅，是那种成熟的帅，
浓眉大眼，鼻直口阔，男人味十足，要学历有学历，要能力有能力。
我咋没早遇到他？
如果十八年前跟他邂逅，一定死心塌地去追他。
现在说啥都晚了，所有的缘分全都错过。
小丽低下头，将自己的唇靠近高亮亮的脸，留给男人深情一吻。
接下来，她慢慢走出山神庙，向着断天涯的山峰靠近。
那里有座断崖。
当初，村里好多人从断崖上跳下去过。
两口子闹矛盾，活不下去的。
考大学失败的。
还有做生意赔钱的。
死在哪里，她不觉得孤单。
女人的脚步很慢，一点点挪动。
毒疮耗尽她的体力，也抽走她的精力。
让她头晕目眩，浑身无力。
走一走，歇一歇，终于来到断天涯的半山坡。
站在狭窄的山道上，小丽瞅瞅悬崖下灯火阑珊的村庄。
爹，娘，闺女走了。
下辈子不会再做你们的女儿。
亮亮，我的小哥哥，亲滴溜溜的小哥哥，咱俩来生再见。
如果有下辈子，还在这里，还在剪子岭，小丽再跟你做夫妻。
咱们不见不散！
小丽眼睛一闭，冲着断崖俯冲而下。
哪知道身体没有跃下去，忽然，她的腰被人抱上。
“小丽，不要啊！你这是干啥，干啥啊？”
正是高亮亮。
高亮亮一觉醒来，发现小丽不见，顿觉不妙。
知道她要寻短见，于是一路跟来。
男人怎么会瞧着她寻短见？竭力阻拦。
小丽一边挣扎一边嚎哭：“亮亮，你放开我！让我死，我是个坏女人，会拖累你的！”
高亮亮却死死抱着她。
“我不怕！小丽，要死咱俩一起死！但不能这样死，不能逃避！
咱俩必须死在床上，死在山神庙里，一块手拉手共赴黄泉！
咱们相约到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高亮亮死死抱着她，亲她，吻她。
小丽闻听，整个心酥了，眼泪再次扑簌簌落下。
“亮亮，你真傻，真傻啊！”
“小丽，我要跟你染上一样的病，忍受你的痛苦！
把你的身子给我吧，我的身子也给你。
从现在开始，咱俩是一个人！”
高亮亮抱着小丽不撒，伸手来解她的扣子。
起初，小丽不断躲闪，不想他被传染。
但高亮亮很有力气，女人的衣服被他撕扯。
小丽就那么被按倒在路旁的干草上。
男人的吻雨点一样，打在她的脸蛋，脖子，胸口，肚子上。
触电般的感觉从骨髓里潮起，小丽也开始亲他，吻他。
两个人在山道上亲吻，拥抱，打滚。
这头滚到那头，那头又滚回来。
滚来滚去，身上的衣服不见了。
激情，荡漾，迷茫，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他再次做了她的人，她也做了他的人。
两个人怎么都抱不够，亲不够。
路旁的草丛被压得倒伏，摊平，咯吱咯吱作响。
他俩起初在山道上，最后又转移到山神庙里。
高亮亮竭力要受女人受过的苦，不惜被她传染。
小丽同样啥都不顾，把身体跟生命全都交给他。
甘心被他撕扯，揉碎，辗成粉末……。
根本不知道折腾多久，外面天光大亮。
小丽说：“亮亮，我没救了，你也没救了，我的病是不治之症。”
高亮亮说：“那就一起死，咱俩做一对同命鸳鸯！”
“好！这辈子有你，就没白活，到那边咱们也做夫妻。”
自此以后，高亮亮没回过村，小丽也没有回过村。
张氏企业有不少人来看他俩。
小高来过，大军来过，幡子来过。
李二毛来过，牛四孩来过。
麦花来过，大蓝跟素梅来过，哑女也来过。
大家为他俩送来好多东西。
柴油米面，锅盆碗盏，一应俱全。
山神庙里没有电，晚上是漆黑的。
小高手工制作一台电瓶灯，为他俩照明。
高亮亮跟小丽不回村的原因，就是隔离。
担心自己的病传播到村子里。
他还立下遗嘱，如果跟小丽死去，村里人就把他俩一块烧掉。
骨灰埋在一起，埋在旁边的山梁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傻根仍旧没回来。
十几天以后，小高终于感到不适。
那天夜里，他浑身瘙痒，嗓子眼干渴，全身跟着火似得难受。
小丽从睡梦中惊醒，仔细一瞅，知道男人的病发作了。
高亮亮成功被传染，身上起好多水泡。
水泡慢慢鼓起，特别瘙痒。
抓破，里面就流出黄色的水儿，恶臭难闻。
继而在身上扩散开来，到处蔓延。
一晚的时间，就蔓延到两腮，胸口，肚子跟四肢。
到处是烂疮。
高亮亮在昏迷中嚎叫，痛苦的声音在山坡上回荡。
小丽没办法，只能抱着他不断安慰。
“亮亮，你挺住，挺住啊！俺在你身边，永远在你身边！”
高亮亮哀求道：“小丽，我难受啊，给我一刀，杀死我吧！或者弄点耗子药，送我走吧……。”
“不！亮亮，你说过，咱俩要一块死的！你不能死在俺前头！”
“可是……难受啊，真塔玛……难受！”
高亮亮的意识是昏迷的。
但他知道，自己正在经历小丽当初的苦难。
小丽从前发病的时候，同样痛不欲生，一个人在租住的房间里哀嚎。
那时候是女人自己。
现在，他却有她陪伴。
因此，他比她幸福。
小丽死死将高亮亮抱在怀里，贴在胸前，用自己的身体帮他减轻疼痛。
一直到天亮，男人的烧才退去，清醒过来。
因为上火严重，高亮亮的嘴巴上长满烂疮。
话都说不清楚了。
但他无怨无悔。
再后来的日子，两个人的发病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严重。
二十天以后，全都骨瘦如柴，奄奄一息，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麦花来看他俩，走进门一瞅，惊得目瞪口呆。
她同样被高亮亮的痴情打动。
“小丽姐，亮亮！你俩醒醒，醒醒啊！”
高亮亮睁开眼，白眼上吊，声音断断续续。
“麦花，告诉傻根哥……把俺俩……埋在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