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小娟来跟傻根告别。
“傻子哥，俺有事，要告假一年，恐怕不能跟你一块修路了。”
“啊？你要去干嘛？”傻根吓一跳。
“俺大姨病了，她是五保户，身边没子女，我必须去照顾她！”
小娟的话大大方方，直言不讳。
“可你是村长，不在家指挥，我一个人没法管理群众啊。”傻根很为难。
“噗嗤！大家都知道俺这个村长是个摆设！剪子岭真正当家的是你。几百村民，你一定会管得很好！”
小娟说的是实话，她还真是摆设，大家全听傻根的。
就是乡长也对他敬慕三分。
“那好吧，你早去早回，照顾好老人家，短啥缺啥回村里来拿。”
傻根只能放人，不能影响姑娘尽孝道。
小娟走了，坐上父亲的马车。
张大栓抡起鞭子送女儿出山。
“驾驾，喔喔！”
此刻，女孩的肚子还没有鼓起，小蛮腰仍旧跟锨把儿似得。
更没人知道她怀了傻根的娃，出山去躲避。
老柳树下仍旧坐一群人，不断跟她打招呼。
“娟儿，走亲戚去啊？”
“嗯，俺大姨病了，我去伺候她。”
“需要走多久啊？”
“不知道嘞，或许三五个月，或许一年半载！”
“小娟，早点回来啊！”
“知道嘞……！”
马车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山道上。
小娟的大姨家距离剪子岭很远，足足一百五十里。
在县城那边的另一座大山里。
马车足足走两天，第二天黄昏才赶到。
大栓叔将马车停稳，小娟跳下车。
首先卸粮食，然后卸蔬菜。
因为女儿要在这里生活十个月，他带了不少口粮。
大姨从门里走出，却吓一跳。
“大栓，小娟，你俩咋来了？”
“大姐，我有事求你。”张大栓的样子很尴尬。
“咋了？”
“咱家小娟……一不小心怀孕，她想把孩子生下来，没地方住，只能麻烦你。”
“啊？妮儿，你身上有喜了？”大姨吃一惊。
小娟点点头：“嗯，大姨，俺要在你家住一段日子，给您添麻烦了。”
大姨一听就知道发生啥事。
外甥女在外面有了野汉子，肚子里怀上私生子，要在这里养胎。
妹妹死得早，她身边又没儿女，一直把小娟当亲生闺女看待。
老人家拍拍胸口：“闺女，你只管住在这里，大姨照顾你，将来孩子出生我帮你带，咱娘俩正好说说知心话！”
“大姨，谢谢您了！”小娟的脸蛋仍旧红彤彤。
“谢个啥？你是我亲外甥女，就是我闺女，来！快进屋！”
大姨非常慷慨，拉上她的手。
进门按在炕上，她在小娟的肚子上摸了摸。
“几个月了？”老婆儿问。
“才一个月。”小娟低着头特别害羞。
“害喜严重不？”
“嗯。”
“孩子的爹是谁？”
“一个傻子！”
“为啥恁不小心？”
“他是有妇之夫，我不想毁他的名声！”
“我那苦命的娃啊……！”
大姨的眼泪差点下来，将外甥女抱在怀里。
张大栓说：“姐，我准备了粮食跟蔬菜，萝卜跟白菜全都是新鲜的。”
大姨很不乐意，眼睛一瞪：“你拿这些东西干啥？我管不起孩子吃饭？把东西拉回去！”
小娟说：“大姨，俺要住十来个月，不能浪费您家的粮食。”
“跟大姨还客气？以后你就是我亲闺女！”
张大栓呵呵一笑，仍旧将东西留下，起身告辞。
自此以后，小娟就生活在这里，跟大姨住在一起。
大姨年轻，才五十多岁，身体很健康。
她下地管理庄稼，小娟就在家缝缝补补，洗洗涮涮。
每天夜里躺在炕上，她总是摸着自己的肚子跟孩子对话。
“娃！你要好好的，你爹是个英雄，将来长大要做他那样的人。
为山村造福，给山里人长脸！不要让娘失望！”
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起初几天没咋着，后面她就想傻根想得不行。
有时候小娟会爬上对边的山梁，冲着剪子岭的方向眺望。
不知道山路修得怎么样了？
傻根哥饿不饿，累不累？
衣服脏了谁给他洗？到家会不会吃上热乎饭？
女人把那种爱深深埋藏在心里。
恨不得孩子立刻生下，断奶后飞回到心上人身边。
张大栓从县城那边赶回，是一个人。
回到家冷锅冷灶，但心里却很舒畅。
充满即将当姥爷的喜悦。
他欢快地吃过饭，继续拎上工具，去山路上忙活。
铁锤的叮当声，工具的碰撞声，牲口的嘶鸣声不绝于耳。
那边继续传来傻根的呼喊：“打炮喽……！打炮喽……！大家避开喽！”
下面的人全部避开。
轰隆！轰隆！
山坡上再次尘烟弥漫，整个剪子岭都跟着颤抖。
磨盘大的石块呼啸而下。
尘烟散尽，傻根就跟小高顺着绳子攀岩而上，排除险石。
险石排除完毕，其他群众一起动手，撬棍，绳索，马车，忙活不停。
又到中午吃饭的时间，张氏在那边呼喊。
“根儿！吃饭了——！”
“娘！啥饭啊——？”
“大米捞饭炖山猪肉——！”
“娘！您吃过没有——？”傻根在这边问道。
“吃过了——！我跟五妹都吃过了——！给你留了肘子——！”
大山里就这样，沟沟坎坎过不去，人跟人只能大老远呼喊，传递信息。
因此人人练就一副好嗓音，唱起山歌来特别动听。
傻根从上山下来，揭开篮子。
里面果然是热气腾腾的大米饭，一大碗肘子。
张大栓瞧着眼热，忍不住咽口唾沫。
“大栓叔，给你吃！”傻根将饭推给他。
“不了不了！我回去自己做！”张大栓赶紧推辞。
“你会做个p！小娟不在，你又笨手笨脚的！”
傻根知道，小娟不在，大栓叔的日子就不好过。
饭没人做，衣服也没人洗。
“那好吧……。”张大栓饿得不行，端起碗狼吞虎咽。
张氏一瞅不乐意了，怒道：“根儿，娘是做给你吃的，凭啥给他？”
傻根一笑：“娘，小娟不是没在家吗？伺候她大姨去了，乡里乡亲的帮帮忙。
以后大栓叔的衣服你来洗，他的饭你来做好不好？”
“凭啥？他想得美！”张氏立刻拒绝。
“娘，帮帮忙呗，大栓叔很可怜的……。”傻根只能跟母亲说好话。
“他可怜不可怜，跟我有啥关系？”
女人不想吃亏。
“娘，别忘了，俺爹当初生病，是大栓叔拉到山外的。”
山村里就这样，一家有难全村支援。
当初张梨花的父亲张继红得脑淤血，上医院借的正是张大栓的马车。
大栓叔牵着牲口，一口气步行八十多里，专挑好路走，就怕路上颠簸。
张氏立刻点点头：“那行，便宜他了，就当喂头猪，年底杀了卖钱，咯咯咯……！”
张大栓闻听，老脸顿时羞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