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一念昂首挺立，十分认真的审视着丁敏学的嘴脸，忽然说道：“丁主考，你此言差矣。”
“张影圣何出此言？”
丁敏学故作诧异，反问道：“如果不是你的事发了，整个考场如何能够变成这个样子？”
张一念笑了：“因为你说的所谓我的事，在我看来，是不是我的事，还在两可之间。”
“你说我抄袭，好，查实了么？证据何在？证据是否可靠？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前几日我还差点遭受一连串的假证据构陷吗？”
“就算已经查实，就算我的确抄袭了，停止我的考试也在朝廷律法之列，朝廷下旨了吗？朝廷确认了吗？”
“事情一没最终查实，二没朝廷旨意，单凭你丁主考个人臆断，上书朝廷提了个意见，你就能来考场上大放厥词？你这是扰乱考场秩序知道吗？”
他跨前一步，隔着考位的小木门，死死盯着丁敏学说道：“黄院长参奏你就对了！你说你多大年纪了，拿着完全没影的事来扰乱考场，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要不要等考试结束之后，我找个兽医给你看看病？”
“你……”
丁敏学被他一番抢白，气得浑身发抖，伸出一根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张一念说道：“张影圣，你这是对本主考的极大侮辱！你这……”
“你这是找死！”
张一念压根没心情听他废话，伸手出来一巴掌扇飞了丁敏学的那根手指，说道：“一念以童生身份参加本次秀才考试不假，但本圣还是人族影圣！”
“涉嫌抄袭？坊间找到了原本？还是那句话，这件事现在查到什么程度了？是否已经查实？朝廷是否已经下旨？圣人宫是否已经确认？是否已经因此撸了本圣影圣封号？”
“仅凭传言，仅凭谣言，你就敢惊扰考场，打扰本圣答卷，更有甚者，还敢把你自己惹出来的祸事扣在本圣头上，污蔑本省罪莫大焉？谁给你的勇气？谁给你的权力？”
他一指丁敏学的鼻子，厉声喝道：“就凭这一点，本圣上报圣人宫礼阁，就能治你一个蔑视圣人宫、污蔑影圣、形同背叛人族的罪名！”
“说得好！”
黄开诚受了丁敏学大半天的气，这一天就这会儿最是畅快，附和张一念说道：“蔑视圣人宫斩首、株连三族！污蔑影圣斩首、株连三族！背叛人族斩首、株连三族！丁敏学，你要洗干净脖子等着被砍头三次，累计株连九族！”
“我……”
丁敏学直接就被吓蒙了。
张一念针对抄袭事件的反指责也还罢了，最后蔑视圣人宫、污蔑人族影圣乃至背叛人族的指认，却是真的能要他的命。
诚如张一念自己所说，人族影圣的帽子现在还扣在张一念的头上。
张一念此前自称为“我”，随后改口自称“本圣”，就是提醒他这一点！
浑身战栗的丁敏学双膝一软，当场跪了下去，赔罪说道：“影圣明鉴，下官一时口误，绝无蔑视圣人宫、污蔑影圣之意，更没有背叛人族的心！”
“丁学政真当自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么？”
黄开诚哼了一声，说道：“不过外界一些传言，你就敢来扰乱考场，指责张影圣抄袭！张影圣说你几句，你就说你一时口误！话都让你说了，你当别人都是哑巴？”
“下官知罪……”
丁敏学放低姿态，脑袋垂得很低，但接着又反口修正：“不不不，下官知错，下官知错……”
……
张一念看着他高耸的脊背，心中却没有力压对方的快意。
他冷静且迅疾的思考了一遍自己在恨少十二书峰之上阅读过的所有诗篇，百分之百的确认，昨日写下的试帖诗的确是清朝作品，乃是汉皇朝两千年后才会出现的佳句。
的确，他是抄袭了，但这种抄袭，唯有他自己最为清楚，当世之人，不可能提前预知。
那么，这个涉及他抄袭的传言又是怎么出来的？
那么，丁敏学所说房间已经找到的试帖诗原作又是怎么回事？
犹如一团乱麻盘踞在他的心头，然则，哪怕不需要任何证据，他也可以完全确定的是：所谓抄袭事件，又是某些人背地里设计出来的一场构陷！
细节不明，他无法确认自己是否能够摆脱这次抄袭事件的影响，然则照此看来，事情在考试期间爆发，他十之八九真的会被暂停考试，今年想要通过正式的秀才考试获取秀才道位，很可能不能如愿。
而且，哪怕他被暂停考试，只要事情查不清楚，他的文名也势必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文名被毁，对于一名读书人而言，就是一生的梦碎。
一抹苦笑不觉爬上张一念的嘴角。
他背负双手，微微抬头，隔着考位木门，看着远天天际的云彩，下意识的吟出一首七言律诗：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交了不好的运气我又能怎么办呢？想摆脱却被碰得头破血流。
破帽遮脸穿过热闹的集市，像用漏船载酒驶于水中一样危险。
横眉怒对那些丧尽天良、千夫所指的人，俯下身子甘愿为老百姓做孺子牛。
坚守自己的志向和立场永不改变，不管外面的环境发生怎样的变化。
两千年后，那位著名的文学家、思想家写下这首《自嘲》之前，被各方势力轮番攻击陷害、威胁迫害，处境十分险恶。
张一念今时今日的处境，又何尝不是如此？
……
考场内静悄悄的。
唯独张一念吟诵出来的这首诗篇，在空旷的院落之间久久回荡。
一股愤懑之情于诗篇之中喷薄而出，化作一种无言的情绪，影响着考场之内的每一个人。
然则恰恰就在这种沉闷的气息之中，却有一道微风无声无息生出。
微风和煦，转眼间却演变成为一股劲风，自地上而生，向天而起。
一股磅礴浩瀚的气息瞬间在考场上方数万里之外聚拢，而后盘旋而下。
气息如龙，撩动碧色青空瞬间生出层层白云。
白云缭绕，随着气息径直扑下，穿透考位并不算高的房顶，落在张一念的身上。
刹那之间，张一念的背后豁然生出一个若有若无的虚影。
这虚影，顶天立地，有万丈高。
这虚影，赫然正是张一念的形象。
“这……”
黄开诚不觉惊诧，话不成声：“这是……这是……”
丁敏学却是身子再软，彻底萎顿在地上，惊骇莫名：“这是浩然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