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怒火圣谕，不但让天下读书人出离了愤怒，更让圣人宫众圣随之怒气难消。
消息传开之后，不单单最早在凌烟阁之中得到消息的几位圣人勃然大怒，其他一些圣人也纷纷通过各种途径直接向圣人宫表达了不满，要求务必尽早揪出凶手。
在这样的情况下，别说刑阁还有一位韩圣乃是程夫子的至交好友，就是没有韩圣坐镇，刑阁一百多名阁臣也不敢消极怠工。
从晨间获知消息，不过四个时辰之后，原本应该刊印在《程张书》之中的四副书法范例就已经被悉数找回，送到了张一念和程夫子的面前。
……
刑阁调查，最先找上的就是观津县印刷工坊的管事姜锦程。
《程张书》正式印刷之前，除了姜锦程之外，只有已经死掉的前任管事周和悦知道这本书的具体内容，印刷工坊其他人都不曾获准接触过。
然而姜锦程用他分门别类储存好的书稿原始定稿证实，他在这件事上是无辜的。
原来，姜锦程有着非常良好的工作习惯，所有经手的印刷定稿，都有按照自己习惯进行编号归类的惯例，《程张书》的原始定稿，他也一样编号储存，循着他的编号目录对照原稿，可以确定，至少在他雕版的过程之中，根本就没见过那四张书法范例。
刑阁的目光很自然的落在了印刷工坊其他工人的身上。
但长达两个时辰的分批审理，刑阁阁臣们一无所获，他们也能确定，在《程张书》的雕版交付到他们手中上机印刷之前，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周和悦和姜锦程究竟在小房间之中秘密做过什么。
刑阁阁臣们一筹莫展之际，管事工作房间的那扇后门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围绕这扇后门进一步展开调查，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工人杜根生迫于刑阁气势汹汹的调查压力，主动交代，前段时间曾经带观津县衙捕头谭新立通过这扇后门偷偷进过那个房间。
谭新立！
“我们就是在谭新立的家中，找到了这四幅作品。”
讲到这里，刑阁阁臣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表情，叹息道：“一直到我们把这四幅作品搜出来的时候，谭新立都不知道这里面居然还有您的作品。”
程夫子有些诧异，问道：“那他以为这都是谁的作品？”
“张影圣的。”
刑阁阁臣当初听到谭新立这个回答的时候，都有点怀疑谭新立的智商。
要知道，四幅作品上都有明显的题款，谭新立既然身为观津县的不投，应该是认识字的，怎么可能犯下这么低级愚蠢的错误？
更加深入的审讯之后，他们才终于明白，其实并非谭新立在这个问题上犯了错误，而是因为把偷走的四幅作品带回家之后，谭新立根本就没再看过一眼。
如果不是刑阁阁臣们的严密搜查，这四幅作品甚至都有可能烂在谭新立家的犄角旮旯里。
“有两个小问题。”
张一念开口问道：“他为什么认为这些作品都是我的？他又为什么从印刷工坊之中窃取这些作品？”
“这个……”
刑阁阁臣犹豫了一下，看看程夫子，说道：“从找回被窃取的四幅作品的角度，以及找到窃取作品凶手的角度来看，这个案子至此……应该也可以算作结束。”
“是么？”
程夫子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貌似简单的表象背后另有隐情，当即冷笑一声，说道：“案件本身虽然并不复杂，但是案件细节透露出来的诸多信息，难道就可以这样忽略掉？你们刑阁应该不是这个样子办案的吧？”
“程夫子，您……”
刑阁阁臣叹息一声，说道：“个中详情，刑阁诸阁臣已经上报韩圣，相信韩圣方面会给您一个圆满的答复。”
“这个答复不可能圆满的起来。”
韩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声音落处，他的脚步已经迈了进来。
示意手下阁臣免礼退出之后，韩圣见过程夫子和张一念，才又说道：“相信不用我说，两位也应该猜得到，谭新立之所以会窃取这四幅作品，和观津窦家有关。”
程夫子问道：“你的手下倍感棘手的原因，也就在于此吧？”
“是啊，他们这些阁臣和汉皇朝各级官员有着密切的联络，考虑问题的时候，难免会有所掣肘。”
韩圣解释道：“我刚刚知道，在我收到案件侦办纪要的同时，已经有人悄悄给京城窦家通报了消息。”
京城窦家，和观津窦家，乃是一脉相承，都是依托窦太后的权势，建立起来的庞大家族，唯一的区别在于，京城窦家及其门生故吏，几乎遍及汉皇朝各级郡县，京城窦家和窦太后的关系更近。
在这种情况下，个别人将消息传递给京城窦家，远比传给观津窦家更为直接。
说不准现在京城窦家的人已经在进宫求见窦太后的路上。
“果然，我一个无权无势的书家圣人，是比较容易被人无视的。”
程夫子的苦笑之中，透出一种难以抑制的恼火：“我很想知道，如果是道家圣人或者儒家圣人的怒火圣谕，韩兄你的手下是不是也敢如此胆大妄为。”
“程兄息怒。”
韩圣跟着苦笑道：“下面人做事有下面那些人的苦衷，不过我们刑阁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是毋庸置疑的。”
张一念挑挑眉梢，小意问道：“韩圣，我问一句或许并不该问的话，圣人宫在这件事上是否有不同意见？”
“既然你问了不该问的，我也不妨告诉你不该告诉你的。”
韩圣略作斟酌，最终还是说道：“圣人宫之中，的确也有个别圣人认为，这件事应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是一个显得格外沉重的话题，韩圣的这句话说完，就连房间之中的空气都显得有些沉闷起来。
良久之后，程夫子长长的叹息一声，说道：“罢了！既然圣人宫在这种事情上都不能意见统一，我还能指望什么？以后我归隐山林，闭门写字去！”
“程兄你……”
韩圣有些诡异的笑了笑，扭头问张一念：“张影圣，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
张一念的脸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在心底掀起波澜。
他说：“我只是突然间想到纵横家一位亚圣的故事。”
韩圣好奇的问道：“哪位亚圣？”
“范雎。”张一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