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南钰瘫在床铺上,一动不动。这种时候,他着实不知晓,现在的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好。就如同,吴副将所说的那样。两个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几乎已经将对方视作身体另一半的人。就算不刻意去追寻生活中的细节,也会发现。平时那些点点滴滴,早就将他们化作一类人了。连带着习惯,也会一同发生变化。暮色深沉,酒不醉人人自醉。一个疯狂的想法涌上心头,他要去京城找她!这样的想法,一旦延伸出来,就如同发了疯的藤蔓一般,压根止不住自己生长的枝桠,越发茁壮蓬勃。左右自己已经在边疆蛰伏了这么长时间,难不成还能想从前那般,任由那些人揉、捏吗?……“娘娘,小青在身边伺候了这么长时间。”
木桃点燃炉中的熏香,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难道就不能,放过她这一回?”
放过?皇后的眸子缓缓闭上,又恢复到之前那番沉寂的模样。对此,木桃也只能咬了咬唇瓣,不敢再继续作声。自打她出生起,便受教坊嬷嬷在耳边多加教导。无论是怎样的要求,只要是主子提出的,就绝不能进行质疑。同样的,主子的任何行为,也不是她区区一个侍女能够质疑的。木桃与其他那些唯唯诺诺的侍女不同,或许是身体里原本流淌着的,就是将士世家的血液。她虽年纪尚轻,沦落教坊。可但凡是违背内心想法的,就算被连着鞭笞了好几回,也绝不愿认罪。日子长了,嬷嬷也没有法子,只能随她去了。像这样油盐不进的,就该好好叫她尝尝滋味。那些鞭笞惩罚,于她而言,顶多就是遭受一些皮肉上的苦头。平时众人瞧她,也都跟个没事人似的。如今得了嬷嬷暗示,这只要是明眼人,谁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自然,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只要逮着了机会,就想尽法子给她使绊子。像现在这样,只要轻轻动动手、动动口,就能得到嬷嬷青睐,指不定连带着自己的活儿,也能跟着少上不少的好事,实在难得。到了用膳时间,嬷嬷特意将人区别开,给她安排了一大堆子事。好不容易完成了,回到厅内一看,却是空空如也。除此之外,像什么沐浴啊,游玩啊,都有固定好的时辰和日子。有了两拨人的故意捣乱,可不就将木桃的生活,搅得叫一个天翻地覆。要是换做其他人,早就恨不得一头撞死了。教坊常有贵人,一遇到心情好的日子,便会送来大量了不得的物什。正是因为如此,各式各样的攀比,在这里也成了常态。像教坊外边摆设的花卉就更不必说,每日都有人来进行更换。更甚时,几乎一个时辰左右,就会来上一次。木桃能够活下来,也多亏这些。人一旦饿到了极限,便免不得激发一些生存的本能。卧房内,被那群侍女以下雨屋漏为由,将她赶了出来,还美名曰,是为了照顾自己的身体。叫谁过来看了,都只会说木桃不识抬举。呵。木桃坐在台阶上,只觉得讽刺地厉害。咕嘟咕嘟……突兀的声音响起,越发凸显前厅的空旷。木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饿得发慌。都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她这没吃的顿数,可不只是简简单单指头能数的过来的。倘若连茶水,也叫他们一并垄断的话,自己别说其他,连渣渣都不见得能有一丝半点。指不定,早就成为这教坊的冤魂了。饿了肚子,自然便开始找起了食物。教坊的嬷嬷怕有姑娘胃口大,吃垮身子,倒等于白养了一个,便规定了厨房,除了用膳时间,绝不能留下任何渣渣。所以,任她再如何去翻找,终究是没能找出东西。现目前的情况看来,这群人的欺凌,绝不可能只是简单持续几天。只要没有彻底整垮自己,只怕是不会罢休。想到这里,木桃直觉得头疼得要命,恨不得直接离开这里。教坊这样的地方,进来是再快不过了。可出去,又谈何容易。遭受如此欺辱,她又何尝没想过离开。只是,为了防止她们这些人逃跑,教坊里里外外,都叫人包了个严实。每回都再恰好不过,都被逮了个正着。再怎么样,也对这里的环境,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了。视线随之,转移到了一边刚栽培好的植株上。从前常听说,行军打仗时缺少粮食补给,实在没有办法,便会直接就地取材。像啃树皮、生吃虫的行为,数不胜数。说来也是好笑,自己虽没有做出同样显赫的为国捐躯之事来,却要走上同样的境遇。这般想着,木桃便随手摘了一株瞧着不错的什么花,从中间折断,再放入嘴中,细细咀嚼。味道,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难以下咽。茎内的液体同叶子一块被卷入舌尖,微微的甜意混着露珠,倒显得格外清香。一丝丝的暖意过去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数不尽的苦涩。木桃面无表情地咬着,好似体会不到其中的滋味一般。笑话,这整日被赶去处理茅房的脏活累活,她都干过,难不成在生存面前,还会害怕这一点点苦味吗?当然了,那些植株也并不都如这一株一样。偶尔的意外,还是会发生。都说再好看的东西,总是带刺,木桃便从这之中,得到了极为深刻的教训。如往常一样,那群侍女依旧没给她留半颗米,似乎笃定了,这样便能把自己给活活饿死。越是这样,木桃就更不愿意,就将自己的性命,这么轻而易举地交代在别人手中。习惯性地走出去,待人散去之后,扯下一大片植株来。说起来,她们倒也没什么区别。同样的生命卑贱,只供短暂欣赏过后,便消失殆尽。只是这次的味道实在有些奇怪,甜腻过后,铺卷而来的,是一股更浓烈的甜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