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山林寂静的夜,死寂般的村庄,突然响彻了唢呐“滴滴哒哒~”的欢快音调,愈来愈近。
夜已深,雨已歇;
这场暴雨来的突然,去的也诡异。
似乎天也觉得,应该立即收了这场雨,不能冲撞了这桩阴喜事。
黑云消散,月亮洒落银辉。
静谧,宁静而祥和。
很难想象,就在半个多小时前,还是暴雨成洪的情形,仿佛只在顷刻间,所有所有都已烟消云散,就像是——无形中被抹平了那一切。
红顶喜轿儿,八人来抬;
仔细看……
却竟不是活物,却竟不是鬼魂,而是一个个纸扎的纸人。
大红喜服不是很衬体,尺寸似乎也不合身,穿搭起来莫名显得奇怪诡异,但它的脸上表情,却是真的笑的欢快,乐的喜庆。
画脸……
及画皮……
它们是活了过来,欢跳着行进。
乐盈盈呀,笑嘻嘻。
那头前领路的是位老妪,浓妆艳抹似媒婆模样,藏头露尾却有条毛茸茸尾巴,一走来三摇尾,笑容慈祥又和蔼,像是合不拢腿……啊不,是嘴呢,手里捏着手绢儿,端的是逢人见笑、遇人便喜。
老妪身边跟着提溜红灯笼的童男童女,粉嘟嘟小脸蛋儿,生的别提有多可爱。
只看前头,倒还算好些。
但若是看后面,便尽是些奇形怪状。
长相丑陋且就不说,关键还变着法儿的各种打扮,真真浑似是鬼怪扎了堆儿,百鬼夜了个游,就算是它们不害人,那也得活活儿吓死人。
“安生些……”
“矜持些……”
“郎官家便是近了,都快莫要闹了!”
老妪媒婆故作严肃神情,掐腰教训着一个又一个,更直冲两个不规矩的小童子瞪眼。
小童子笑嘻嘻掩嘴,但还是乖巧了三分,老实着提灯笼引路。
临近上槐村;
她又清了清嗓子,吩咐唢呐奏的再响些,安排喜轿抬的再稳些,嘱咐众鬼更要再规矩些,言道:莫要丢了冥川的脸面,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重整队伍,这桩鬼迎亲终于进了村。
阴风呼啸呜咽不绝,它们像是踏着阴风飘来,眨眼间恍惚,竟就已经到了袁家。
院门前……
人挡路……
老妪媒婆脸色一惊,嘴角直抽,眼皮更跳个不停。
令了声唢呐停音儿,老妪媒婆强撑起了,远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捏着手绢儿三两步到近前,作了个揖道:“又见小官人了呢,请礼呀请礼!……但请小官人让让道儿,莫要挡了我们的路,莫要误了新人拜堂的良辰吉时呢!”
“让?”
“怎么个让法儿?”
“我这腿脚不听了使唤,就喜欢呆在这儿!”
门前檐下,长条凳那么一横,完全挡住了鬼迎亲进门的路。
而我……
一手降魔杵,一手杀生刀。
正就端坐在长登上,抬眼冷冷打量着面前众人,不对不对,是面前的众鬼!
“小官人呀!”
“你可莫要叫我们为难呢!”
“否则……”
老妪媒婆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随着她话音语调变得阴森,表情也陡然变得狞厉骇人,甚是骇人恐怖。
并且,就连身边的童子,也同时露出龇牙咧嘴模样。
五官狰狞扭曲,獠牙毕露。
“否则什么?”
“说来听听?”
我嗤笑讥讽,嘴角划出邪异弧度,表情同样阴森。
“吼——”
不动声色间,引动降魔杵屠灵之力。
瑞兽望天吼之怒啸声,霎时响彻在所有人耳边,已处于蓄势待发之状。
那声吼……
既有不甘愤怒,又蕴瑞兽神威。
单单是声威的显现,便惊吓的胆小鬼魂,当场消散了阴身,屁滚尿流的想拔腿开溜,所幸老妪媒婆及时震住了场子,喝止住了众鬼。
又回神,两个小童子躲在她的身后,瑟瑟发抖趴在她背上,抱着她的身体不肯下去。
这可把老妪气坏了!
又急又怒又跺脚,一连呵斥好几声,俩孩子才终于撒了手。
但是……
它们仍躲在老妪媒婆后面。
别说是龇牙咧嘴了,这会儿就连探头偷眼看我,都是小心翼翼、畏畏缩缩。
我满脸表情古怪。
心里更纳闷。
刚来上槐村的时候,这鬼迎亲队伍,可是生生逼退了高脚阴兵。
但怎的,今天又看它们,却竟是这副怂样儿?
原以为会很厉害,没曾想也不过如此!
老妪媒婆不住的叹着气,眼看既然武的不行,那就只好来文的了,她又撑起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欠身道:“这位小官人呀,您何苦来管这档子事儿,又何必非要棒打鸳鸯呢?已然闹过了下槐村,您还觉不够?真若惹恼了我家主人,您怕是就走不出这北邙山了呢!”
“你家主人……”
“那金曼殊……”
“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已经害了下槐村,又为什么偏要促成这件婚事?”
我皱着眉,与她发问。
“主人行事,自然有主人的道理。”
“这不是我等该问的。”
“只说您……”
“这俩娃娃郎有情、妾有意,彼此梦绕魂牵,您又为什么偏要妨碍他们不可?”
老妪媒婆叹气摇头。
“呵~”
“这么说,我倒还错了?”
“你们真那么好心,干嘛不索性放了冯娟儿,放了整个下槐村的无辜人?”
我冷笑着反问。
“哎呀呀……”
“我说小官人呀……”
“下槐村的人虽无辜,但却实则是放无可放。”
“眼下此刻,只当是全了俩娃娃的心愿,允他们一个长相厮守,这可是我家主人莫大的慈悲呢!”
老妪媒婆耐着心思相劝。
“慈悲?”
“腆着你的胖脸,也好意思说这是慈悲?!”
我阴沉脸色,猛地站起了身,提起手中杀生尺刀遥指,沉声又道:“恰好,我也有场慈悲能送给你们,那就是——把你们统统都给宰了!”
“等等!”
“且慢动手!”
老妪媒婆被吓一跳,退后了两三步尖叫喊停。
我皱着眉,你还想废话什么?
而她……
眼珠子咕噜一转,瞄了眼上槐村深处,又笑盈盈看向我来,阴森道:“小官人心善,白日里是否刚帮别人葬了新棺?也是一对儿可怜的孩子呢!……不过人死了,尸身却又作恶,这会子已从坟丘里爬了出来,您是要去救人呢?还是留在这里,只为挡住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