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邵秋实出了门。
从出门开始，邵秋实就用了白鹤灵彰咒，四品符篆隐匿身形，邵秋实进入王柔的房间，进得悄无声息。
一张白鹤灵彰咒只能用一炷香的时间，好在第二次去牛魔城的邵秋实不愁金银，各类符篆都买得不少。
须臾，邵秋实带着王柔出了门，坐上竹影舟御空而去。
将王柔放在燕素白日所指的院子里，邵秋实道：“此处大隐于市，却也并非绝对安全，柔娘子近一段时间最好不要外出，以免被王家的人发现。”
王柔点了点头，径直往屋里走去。
“柔娘子。”邵秋实叫住她。
王柔顿住脚步，回头：“嗯？”
“我有一个问题，希望柔娘子解惑。”
“岑娘子请问。”
“你见过我吗？在你的梦里。”
“我应该见过岑娘子吗？”王柔反问。
邵秋实并不答，只道：“你只需告诉我，见过，还是没有见过就好了。”
王柔瞧着邵秋实，夜色中目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须臾：“没有，梦中我从未见过岑娘子。”
邵秋实屈膝，郑重见礼：“多谢柔娘子。”
“岑娘子。”见邵秋实要走，王柔又叫住她。
“柔娘子有什么话，请讲。”
“我不想死，但我也不怕死，若我此时便死了，心中只有一桩憾事。”
邵秋实心有所感。
果然听王柔说下去：“未能叫爹爹为娼为妓之事天下皆知，真是遗憾得很。”
邵秋实想了想：“我明白了。”
离开院落，回到王家，回到自己的房间，邵秋实爬上床榻，却没有当即入定。
邵秋实望着夜色中没有点灯而显得昏暗的房间一角，有些失神，她在想王柔。
现在的王柔尚未及笄，没有定亲，等到王柔成亲，至少是两三年后的事情。
王柔说，梦中她是在成亲前夕被嫡妹卖入勾栏，蹉跎十数年，才得以跟本就该嫁与的郞婿成亲。
两三年，加上十数年，那就是距今二十年后。
二十年后，根据邵秋实的记忆，南杞已是不需要她当国师的南杞。王柔却说夫妻恩爱，子孙满堂，王术富贵依旧寿终正寝，郞婿更是在她的扶持下位列三公。
这就十分有趣了。
出现这样的情况，不外乎三种可能。
一是王柔所说的荣华富贵皆非今朝，而是新朝。不说别的，只说保全身为今朝望族嫡子的生父王术寿终正寝，推举曾与琅琊王氏结亲的郞婿位列三公，王柔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便耐人寻味又细思恐极。
二是王柔的梦有误。王柔所梦听似真实，其实并非真实，只是个梦而已。
第三种可能是叫邵秋实最在意的，有误的不是王柔的梦，而是她的记忆。
目前看来，三种皆有可能。
邵秋实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所以然来，便抛去脑后，闭目入定修炼起来。
王家没有灵脉，修炼多赖丹药。
邵秋实吞服的培灵丹，入体后化为金色灵力，沿着经脉一遍又一遍淬炼根骨。
邵秋实如今炼气九阶，任何一阶的提升，灵力运转何止千遍，周天路径早已烂熟于心。
这一次修炼，与此前的修炼并无不同。
但这正是叫邵秋实奇怪的地方，捶丸草场，在跟王家的众位郎君比赛，尤其是修为还高于邵秋实的王阳对决之后，邵秋实隐隐感到体内禁制松动。本应该很快就可以突破炼气九阶，进入炼气十阶的。
但这时，邵秋实虽觉得自己的修为出于炼气九阶巅峰，灵力充盈，那种禁制松动的感觉却消失了。
邵秋实又行了数个周天，才终于相信那种松动的禁制竟真的又牢固。
不过牢固了也无所谓，小境界的突破不比大境界，是个积沙成塔循序渐进的过程。即便没有冥冥之感，不靠顿悟突破，仅是持续修炼，依旧可以完成。
所以邵秋实很快将这种奇怪抛诸脑后，运气灵气，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经脉。
天亮的时候，邵秋实睁开眼，看见透窗而来的阳光。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未果，为结，力不次。
便如《快雪时晴帖》有云：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為结。力不次。
这一日很热闹。
今天本是四夫人送王柔去家庙的日子，四夫人一早发现王柔不见，当即派人满府满院的找。中午邵秋实去书院给岑万峰送饭，连学院里都是搜寻王柔的部曲。
吃过饭，邵秋实回到住处，遇见一名早等在那里的小童。
小童见礼：“可是岑娘子？”
邵秋实点头：“我是。”
小童便双手奉上一个木匣子：“是朱郎君命我给娘子送来的。”
朱郎君？朱丹枫？已到了跟朱丹枫约定的拿聚灵丹的日子了？邵秋实接过木匣打开，一股草木清香溢出，红绸上滚圆的丹药果然是聚灵丹：“劳烦小郎君替我多谢朱郎君。”
小童规规矩矩地见礼，转身离开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外面传来了王柔的死讯。
说来凑巧，两个面生的小女使就站在邵秋实门外，一人堂而皇之地对另一人道：“四房的柔娘子死了。”
“怎么回事？”另一人问。
那人便娓娓道来：“说是不想当姑子，昨日半夜偷跑出府躲在私自置办的宅子里。部曲寻过去，她想爬墙逃走，部曲叫了一声，她吓着了，从墙上摔下来，人就没了。”
最后，两个小女使唏嘘一阵，走了。
王柔死了？爬墙，从墙上摔下来就死了？
邵秋实有须臾的恍惚，恍惚是牛魔城里从沈青庭那里听来的潦草的故事，一票死得潦草的女娘里，其中就有一个翻墙不成摔死过去。
恍惚过后，一早就在邵秋实脑海里不断徘徊的“未果。為结。力不次”消失了。
《快雪时晴帖》有云：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為结。力不次。
未果。為结。力不次消失了，只剩快雪时晴。
快雪时晴，邵秋实体内禁制松动的冥冥之感又回来了。
这冥冥之感来势汹涌，以邵秋实低微的炼气修为竟不能抑制。
邵秋实只匆匆地给岑万峰留了一封要闭关的书信，便以太阳神鸟设下法阵，入定修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