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当了七年爆处组的警察，“职业杀手”这个词萩原研二也只在文学作品中看到过。
跨国大型犯罪组织豢养的孤儿杀手，这样的人似乎离他所熟悉的现实世界非常遥远。
萩原研二无法想象假如自己那样长大会拥有什么样的观念，忍不住问道：“小和真，你为什么能坚持认为，杀死无辜者是错误的？为什么那么艰难，也要尽力守住这个底线？”
“对于无辜者我下不了手，我总是会想，如果我在对方的境地，我会希望被放过，所以我就尽可能放过对方。我不想死，那么，自己不愿意遭受的事，我也不想把它施加给别人。”清水和真顿了顿，总结道，“同理心，心理学上这样定义，绝大部分人都会有的。”
“同理心……认为无辜的人是自己的同类，而残忍的坏人并非同类吗？”萩原研二理解了他的判断的出发点，语气沉重，“但是举目无亲，孤身自持，能撑着不与坏人同流合污，太不容易了。”
‘是孤身，但不仅仅是自我坚持，其实也多亏了系统划下线来不许我堕落。’清水和真嗯了一声，喃喃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没有解释哪里不一样，他想到同流合污的可能，莫名轻笑了一声，笑中带着点傲意，微微昂首，语气轻快：“他们没能驯服我。我没有被他们打磨成，贯彻他们意志的工具。”
清水和真打量两个好友的神情，挑眉打趣道：“不为我感到骄傲吗？怜惜就不必了。”
说过无数夸赞之语的萩原研二一时无言，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骄傲这种正面情绪，目前实在是浮不上来，牢牢压在心头的，全是对组织的愤恨、对他的痛惜等等情绪交织成的辛酸苦海。
松田阵平看着他脊背笔挺、轻松自若的模样，依稀看到那个肩膀单薄但傲骨不屈的少年和真，涩然喟叹：“这些年，和真那么拼命去救人，也是希望自己能被人拯救吧。”
“我不奢求这个。如果是举手之劳倒还罢了，但……没有那么简单。”清水和真感觉话题有些沉重，试图端碗鸡汤，“人生这条路，虽然起点没法选择，但是现在走到的这里、这里已经很不错了，能看到的前路也蛮光明的。
之前有些跌跌撞撞，可能我比大部分人跌撞得更狠一点吧，不过没什么，都过去了，向前看嘛。”
“前路？”萩原研二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仿佛不是刚喝了碗鸡汤，而是被倏忽打湿羽毛的落汤鸡，语气中有点狼狈的茫然。
他不能理解，清水和真口中光明的前路是什么样的。
小和真说自己不会入狱，但是阻止不了组织揭露其年少时身为杀手犯下的累累罪案。
那么即使侥幸没有精神崩溃，并且在收网行动后活了下来，小和真还能恢复刑警的身份继续现在的工作和生活吗？
以职业组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进入警视厅，清水和真的前路本应该是顺利晋升成受人爱戴的警界高层，那确实是一条光明的平坦大道。
可是已经被组织横加阻断。
松田阵平也没办法在有可能发生的未来里，挑出对清水和真来说能称得上光明的那种，他心里发慌，伸手握住清水和真的手臂，良久只说出半句：“活下来，拜托，哪怕……”
“一个个的，怎么都不信……不信我没打算选择死亡呢。”清水和真略有些苦恼地说。
琴酒、贝姐、zero、hagi、小阵平，还有在弹幕里呜呜呜哭着希望他不要死的观众们。
清水和真郑重地说：“我不会被意识转移前的任何事压垮，只有清醒地完成意识转移时的收网计划，我才能完成夙愿，摧毁组织。”
接着，他洒脱地笑了笑：“在那之后，我摆脱了组织的束缚，世界这么大，还有什么事能把我逼进绝境呢？失去警视厅这份工作，早就在我预计之内，我还有其他收入，不会饿死的。”
“没有失去你们，这就足够了，其他的我不是很在乎。”最后这句，他声音放低，说完想想觉得过于抒情，忍不住捏了捏发热的耳朵，绯红从耳尖微微晕染到脸颊。
“可爱到犯规了啊小和真。”萩原研二忍不住轻轻戳了戳他的脸，“比十几岁那个时候还有少年感的样子，突然就放心了呢。”
“不会失去，”松田阵平不客气地揉了揉清水和真的头发，把许诺说得像是威胁一样，“我们永远不会放手……”感觉用词不当，他改了改，“不会松手、呃、不会放弃……总之，永远是你的朋友这样。”
“我们也不能失去你，小和真。”萩原研二的语气不是惯常的轻佻，而是格外认真。
“我知道了。”清水和真想再说些什么，又找不到合适的语句，眉眼弯弯地露出纯然喜悦的笑容。
他感觉自己的心轻飘飘又沉甸甸地，像浮在毫无压力的失重环境又像泡在冷热适宜的温泉池中，熨帖的快乐从心里顺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驱散了所有意识实验留在潜意识的阴霾。
为防下午上班迟到而提前定的闹钟响了，清水和真拿出手机关掉闹钟。
“我们该回总局了。”清水和真想起什么，叮嘱道，“考验你们演技的时候到了，记得要表现出不信任我的样子。”
“组织会派人监视你吗？”松田阵平皱眉。
“有可能。这里肯定没有被监视，但是总局或者案件现场就不好说了，总局公安部有内鬼，案件现场人多眼杂。”
“为了让组织相信你的精神崩溃，所以我们也不能表现出坚定支持你的样子吗？”萩原研二叹了口气，“我们会尽力去演的，但是这样的话，小和真你的心理压力会不会太大？就算知道我们是演的，看到也会难过吧？”
“会有一点点吧，总比担忧你们被组织盯上的心理压力要小，最后的心理支柱什么的，简直是竖起来的靶子，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