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那日,茶文化大赛复赛,如期于南城体育中心举行。紫云着白色修身禅意茶服,衬得肌肤胜雪,盈盈如仙子。多日未见,参赛选手们变得格外亲昵。穿过人群,紫云看见了之南。她今日穿的是云南民族服饰,色彩斑斓如雨后初霁的彩虹。她正爽朗地笑着,和多日未见的姐妹热烈地谈笑着。偶一抬头,看见了笑靥如花的紫云,兴奋地朝她招手。紫云顾不得茶服的不便,与她大笑着拥抱一处。正与之南聊得热闹,紫云被人轻拍了一下肩头。还没等紫云回过头来,之南便兴奋地唤着来人的名字:竹西。然后,之南如一阵风,越过紫云,给竹西一个大大的拥抱。等和之南分开,她才微笑着对紫云说:“好久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今日这茶服很衬你。”
她羡慕地摸了摸紫云的衣袖。竹西仍着初赛时的衣服。紫云看出她的窘迫,笑着说:“你也很美,你永远是我心中竹一般的女子。”
今日,她能主动来打招呼,紫云觉得很珍贵。竹西谢她的好意相慰,但仍觉自惭形秽。复赛,考查的内容更全面,包括茶知识、茶礼仪、茶文化。最难的是泡茶技能。主持人从五十款茶样中,随机选一款,要求选手在限定时间内完成泡茶,所泡茶汤,有五位评委品饮后,再结合泡茶操作,进行打分。除此之外,此次成绩,还有现场的两百名大众评委,根据喜爱度进行打分。最终的复赛成绩,由集训小考、网络支持度、五位评委、现场大众评委四部分构成。复赛最后选前十名进入决赛。进入决赛的选手,可自愿成为云凡的特聘茶艺师,待遇优厚。除此之外,决赛前三甲,可以获取优厚奖金,冠军20万,亚军5万,季军1万。以上一经宣布,选手们个个摩拳擦掌。刚才的相见欢,立马成了生死场。是啊,忙碌了好几个月,经历魔鬼般的训练,一轮轮走过来,大家都心志如刚了。不管结果如何,现在必须全力以赴,方能不负青春,不负茶。三十名参赛选手,依旧分十批进行,每批三人,顺序及每批人数,抽签决定。经过抽签,第一批,紫云、于夏、吕海;第二批,之南、冉蒙蒙、楚丹阳;第三批,竹西、王嫣然、刘曦;第四批,……当又一次踏上赛场,选手们的心,开始波澜起伏。纵是紫云也难免俗。同组的三人,既是相伴而行的同路人,又是此消彼长的对手。紫云看了眼于夏,她正紧张地搓着微抖的手。再看吕海,乍一看去,如泰山般沉稳,但不匀的呼吸及微冒的汗珠,已暴露了他的心态。紫云默念着《茶经》,以祈求内心的平静。当然,能让她平静的还有亲人好友的祝福,以及阿景的那句“加油,你是最好的”。在众人的热烈掌声中,他们走上各自的茶席。在主持人的引导下,他们又做了一遍自我介绍。然后便开始了复赛的第一部分:快问快答。 在紧张而快速的答题轮换中,紫云得分遥遥领先,其次是于夏,最后是吕海。终于到了泡茶技能环节。主持人随机抽了三款茶,然后宣布:叶紫云,凤凰单丛(蜜兰香);于夏,易武(生普、2012年);吕海,洞庭碧螺春。紫云倒抽一口凉气,她果然抽到了最难泡的乌龙茶。这些日子的闭关修炼,她一直在反复琢磨,怎样提升,怎样突破。但如何激发乌龙茶的香气,曾让她苦恼不已。好在前几天,父亲带来了他的茶友,从注水方式上,给予紫云启发,才算泡出了满意的茶汤。其实,泡茶并无定法,却与人有关。紫云以合适的节奏摆正茶器与干茶,再煮上水,就开始闭目养神,静待水沸。为了缓解压力,她想象自己正置身山林之中,倾耳聆听水翻滚的声音。突然,紫云笑了,正是这个时候,水不老不嫩,刚刚好。只见她左手迅速提起随手泡,与此同时,右手已揭开了三才盖碗的碗盖。100度的沸水迅速注入,轻晃盖碗,待受热均匀,再倒入公杯。接着,将茶荷中的干茶倒入盖碗,覆盖轻摇。紫云深吸一口气,端起盖碗,接近鼻端,往怀里轻推碗盖,露出小小间隙,闻了闻干茶香,又立马盖好。紫云满意地点了点头,香气激发得不错。静置,迅速将公杯中水,分入茶盏,完成温杯。再开碗盖,提随手泡煮水。紫云先采用悬壶高冲粗水流单边定点之法,再在收水时,朝茶中心砸了一下。仅几秒工夫,出汤入公杯。紫云端起公杯,观察茶汤颜色,并以手轻扇袅袅茶烟。不错,蜜兰香显。紫云又满意地笑了笑。将温润泡的茶汤,分入茶盏,依次摇匀倒入水盂再归位。再依前法,泡出第二泡茶汤,均匀分入茶盏。刚刚好,五盏均是七分满。整个过程,流畅自然,配以高山流水之曲,只觉是极致之美的享受。紫云盈盈一笑,将茶盏放入托盘,起身端起,依礼向各位评委奉上茶汤。几乎同时,于夏、吕海的茶汤,也已泡好,并先后向评委奉上茶汤。三个选手,都静静等待评委的评判。静默,静默,偌大赛场,除了评委端盏放盏及啜饮的声响外,几乎鸦雀无声。最后,五个评委,统一意见后,并由代表宣布:叶紫云,沸水冲泡,注水方式合理,出汤快,茶汤蜜兰香气显,过程如行云流水,泡茶技能满分;于夏,沸水冲泡,注水略显粗放,导致茶汤偏熟化,花香味不足,汤略薄,泡茶技能合格;吕海,选器为玻璃杯,有晾水过程,水温应该不高于90度,采用上投法,茶汤滋味鲜爽,有淡淡的花果香,但过程稍显慌乱,泡茶技能良好。接着是大众评委打分。离场前,主持人邀请紫云说说泡茶的技巧。紫云笑着说:“无他,但手熟耳。”
然后,便和于夏、吕海,离开了现场。他们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复赛结果如何,也就顺其自然了。紫云跟他们告别后,匆匆去了趟卫生间。正在方便时,听到有人在聊天。一个说:“听说了吗,这次比赛冠军已经内定了。”
另一人说:“是吗?内定了谁?李之南还是左竹西?”
一个压低声音说:“怎么可能是他们俩?他们不过是炮灰罢了,是那个勾搭上云凡高层的。”
另一个以不敢置信的惊讶语气说:“天啊,怎么会是她?我看她还不错,人漂亮,有才气,本就是热门人选啊。”
一个满是不屑地说:“热门,说不定人家早就得到比赛题目,收买好评委,坐等冠军呢。”
另一个小心翼翼地说:“小点声,让人听见。”
等她们走了出去,又有人出来了,她们愤愤地说:“那我们还积极个什么劲儿啊,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拿到冠军!”
紫云听着很不对味。她们说的不就是自己吗?她看看自己的右手,因反复泡茶而磨出的茧,还有沸水烫过的点点疤痕。她又想起,因饮茶过量,而伤过的胃;因广泛阅读,而堆积的茶书;因逛博物馆,而采买的茶器。这些年的辛苦,换来的累积,竟被人全部抹杀了吗?原因竟是勾搭云凡高层!阿景来了微信:散了吗?我在停车场等你。阿景就是云凡高层。如果非要给她安个勾搭的罪名,她确实难脱嫌疑。可是,阿景何曾给她透露过比赛信息?哪怕一丁点!她突然想冲出去,当面质问她们,为何这么诬蔑自己。可是,刚挪出去的脚,又停了下来。她意识到,只要和阿景在一起,就无法洗去嫌疑。莽撞争论或辩解,只会越描越黑。唯一的办法,就是远离阿景。紫云拿起手机,给阿景回了一句:我累了,改日再见。正要发送,觉得语气太过绵软,她又删去,重新写到:为专心比赛,我们决赛后见吧。犹豫再三,硬着心肠发送出去。什么意思?决赛后见?阿景反复琢磨紫云的话。比赛和约会有冲突吗?阿景觉得她不对劲,拨通她的电话,“你在哪?我过去找你。”
紫云支支吾吾:“不用,不用,我已经走了。”
阿景想要再问,对方已经挂断。这在他们定情之后,还是首次。热恋中的他们,有多舍不得挂对方的电话啊。常常在不相见的夜里,聊着聊着,沉沉睡去,电话还是互通的。今天的紫云,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耿乐乐朝停车场走来。阿景拦住她,让她去看看紫云。乐乐笑问原因。阿景看着她嬉笑的样子,奇怪阿杰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子,便没好气地说:“你还想不想干了?不想干就告诉你原因!”
乐乐立马换了张脸,讨好地浅笑着,做出OK的手势。雨桐茶社内,禁不住乐乐的再三追问,紫云只得告诉她卫生间听到的一切。乐乐气得直跳脚,拉着紫云,嚷嚷着找她们算帐去!紫云勉强一笑,“算什么账,是谁都不知道。何况,我也确实有嫌疑。我和阿景……”其实,紫云听出了后两个人的声音,毕竟集训相处了三周时间。只是,她们并不是夺冠热门。即便把她叶紫云拉下去,也不是最终获利的人。如此一来,她们应该不是谣言的源头。可是,会是谁呢?紫云苦思不得其解。乐乐见她又陷入沉思,便搅扰道:“你家阿景都快急死了,你真准备决赛后见他?”
紫云说:“目前,这是最好的办法。虽说清者自清,但瓜田李下,还是避嫌好。”
阿景得知原因后,立即安排子轩去查,到底是谁在搞事情。这天下午,子轩带着调查结果,走进老板的办公室。听着子轩的汇报,阿景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没想到,涉及的人还真不少。阿景让他先不要声张,他自有道理。汇报结束,子轩便要告辞离开。阿景叫住他:“别急,陪我聊会!”
子轩笑道:“事情既已有了计较,你还闹哪样?”
阿景烦躁地说:“子轩,我都好几天,没见到紫云了。”
子轩明白了,忍不住笑话他,“也只有碰到紫云的事,你才会这样,不冷静。怎么,她说不见,你就不见?话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就不会堵上门去?给人家送束花,再吃顿浪漫的烛光晚餐,然后趁机表白一番。这不就搞定了?”
阿景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便问:“你确定这些法子管用?”
子轩笑道:“肯定管用,这可是我的经验之谈,一般人决不告诉他。你看你,明明长着一张犯桃花的脸,却是片花不粘身。好容易喜欢一姑娘,还经常脑短路。要传出去,谁会相信,这就是商场奇才钱景明?”
阿景见他竟然嘲讽自己,就说:“胆子肥了,敢嘲笑我!咱们玩会儿?”
子轩皮笑肉不笑地说:“玩就玩。”
结果两个大男人,边玩铁皮青蛙,边讨论讨女孩子欢心的办法。直到尽兴,阿景才大笑着让子轩走了。两天后,阿景预定的花到,是时候去见紫云了。想着相见的场景,紫云可能会有的惊喜,阿景就充满了力量,不觉加快了工作的速度。等忙完,正是灯火黄昏时,一切刚刚好。阿景猜想紫云应该在店里,就开车直接过去了。到了胡同的拐角处,他靠边停车,拨通紫云的电话,让她快过来,老地方等。左等右等不见紫云来,阿景心急如焚,冒着被人撞见的危险,下车朝茶社走去。紫云正坐在窗前发呆。显然只有她一人在,阿景放心地走了进去。紫云见是他来,推搡着让他赶紧走,说是不想见到他。阿景不明所以,再加上多日积攒的思念,便一把拉她入怀。紫云疏离的心,被他的热情,一点点拉近。“为什么躲着我?你就一点也不想我么?”
他问。紫云如梦初醒,用力推开他,“你走吧?我想要冷静几天,好好想想我们的关系。”
阿景呆立在原地,不解中带着伤感,“你是不要我了吗?”
紫云倔强地一语不发。阿景有些心疼,“到底怎么了?告诉小哥哥好不好?”
小哥哥?紫云有些恍惚,却仍在咬牙坚持,“你走吧,我不想靠你,成为内定的冠军。”
她终于说出来了。阿景放心地笑了,“清者自清,有没有靠我,你心里最清楚。何必为了别人的闲言碎语,就如此推开我。再说了,推开我,你就舍得?”
“但是,我……”阿景打断她,说:“放心,一切有我。”
紫云不爱听他这样说。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她,一切都要靠自己。任何苦难,必须有承担的勇气和力量。而阿景,虽然是她喜欢的人,却无法替代她走完人生风雨。她要的爱,是能并肩前行,而非依附着攀援生长。这些,紫云一直都很清楚。所以,她才会在别人误解时,觉得如此愤愤不平。其实,此时年轻的紫云,并不明白,爱情中的包容性,并不能分得如此清楚。紫云的沉默,让阿景误以为,她认同了自己的想法。不错,他要变得更强大,方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这是他这些年一直努力的方向。阿景复拥紫云在怀抱中,以此给她温暖,好驱散这初秋的微寒。他们去了京城最好的中餐厅。古色古香的包间内,烛光点点如天上繁星,轻柔的《紫竹调》如情人倾诉。待餐时,阿景手捧一束茶树花,献给心爱的姑娘。这别出心裁的花束,带着花蜜的芳香,暂时散了紫云心头的阴霾。阿景看着她,心满意足。浪漫,有时会自来,更多时,要用心去创造。这是爱情保鲜的秘诀么?阿景觉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