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个水壶，也幸好都是铝制品，不沉，只是体积够大，两人推着板车走小路，山高路险，一路上绷着神经高度集中精神，也愣是走了两趟才运完。
回到家，彻底休息的时候已经是一点了。
陈烨累得眼发晕，倒头就睡，第二天陈秀推自己起来的时候，他累得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散了架。
陈秀有些心疼，端了一碗小米粥过来，放在他面前道：“二哥，你喝粥，我还做了白馍，等会儿你吃。”
陈烨点点头，接了过来，咕咚咕咚灌了几口，这才终于缓过来。
陈元倒是已经起来了，推开门进来，见陈烨脸色苍白，当下道：“烨子，不然你就在家待着，我和小妹去就行，你身体吃不消，别搞垮了身子。”
陈烨吸溜着小米粥，闻言摇了摇头。
“第一天我得去，等生意走上正轨了，再交给你俩。”
到底是年轻小伙子，喝了粥，没一会儿就有了力气。
陈烨起身，洗漱了一下，又揣了两个白馍进兜里，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就发现那些个水壶已经全都被灌满了水。
而陈忠民正拿着锤子，对着自家板车铛铛铛一阵敲。
陈烨惊讶发现，原本平坦的板车上，已经被加了三面围栏，这样的话，里面就能够摆放更多的水壶。
改造完毕，陈忠民将裤腰里的烟枪抽了出来，指尖抿了一点烟丝，塞进去，洋火一划拉，美滋滋的抽了起来。
吐了两口烟，陈忠民缓过劲儿来，蹲在院子里，道：“等这阵子忙活过去，爹也帮着你们卖水，总不能叫你们几个崽子忙活。”
他顿了顿，又道：“你妈啥情况了？有没有好点？”
陈秀道：“昨天医生来，说咱妈恢复得不错，等会儿我去给她送饭再问问看。”
陈忠民松口气。
他又闷头抽了两口烟，道：“下午我去瞧瞧她，到时候你们去医院找我就成。”
商量完毕，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
陈烨推着四瓮水，咬着牙，跟在陈元的身后。
辽阔的黄土高原，空气干燥，漫天的黄沙随着车轮滚动从地上飞扬而起，迷得人压根睁不开眼。
烈日炎炎，绳索套在颈项上，勒得火辣辣的痛。
陈烨的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
走到县道，停在枣树下，日头也终于升了起来。
放下板车，陈烨松口气，拿起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给，二哥，喝水，喝水！”
陈秀赶紧踮起脚，将手里的清水递了过来。
陈烨接过来，喝到一半，气都没喘顺，就瞧见面前一辆大东风停了下来。
“小伙子！”
门一开，是一张熟悉的面孔，陈烨眸光一亮，顿时赶紧把碗放了下来。
“赵师傅？”
这人，不是自己生意开张的时候，第一个买自己水的大货车司机还能是谁？
赵师傅咧嘴一笑，走过来，也不含糊，付了钱就开始喝水。
咕咚咕咚灌了三碗，顿时神清气爽。
“上次我徒弟喝完水走了，我今儿个也等到我自己的一车货，这不，等会儿就得离开。”
陈烨笑了笑，问道：“叔，你这是送货去浙海？”
“哪儿能呢？去隔壁省，快一点后天就能回来！”
他抹了抹嘴，叹口气，“希望明儿个回来，能接到活，路上吃喝别愁。”
实际上，八十年代不像是后世，开大货车一路上都能够遇见补给站。
在这个年头，社会动荡，天网没有普及，多少人都是干的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的活计？
那些特大杀人案基本上都是八九十年代出现的，就因为侦查手段过于落后造成的。
那些村霸，蛮横乡里，多少大货车司机带着一车货被拦下，出来的时候洗劫一空，甚至连命都保不住。
因此，对于他们而言，一路上要不是遇见大的公家的补给站，他们压根都不敢停下，车门时时刻刻反锁着，就怕被劫财劫货。
赵师傅吃得都还好，干馍馍，还有一些压缩饼干，一些干菜啥的，吃得不愁。
愁就愁在水上面了。
这段时间，整个陕北地区都干，吃水真的是个大麻烦！
陈烨一眼就瞧出了他的忧愁。
当下，指了指身后一车子的军绿色水壶，笑着道：“叔，你瞧瞧，这些水你需不需要？”
赵师傅一愣。
啥？
啥水？
他顺着陈烨指着的地方看过去，一眼就瞧见了板车上那满满当当的水壶。
乖乖！
一个个，个顶个的大，瞧着比他身上的水壶大几倍呢！
“叔，这些水都是今早上装的，每个都是四升水，你买水壶，里面水都送你，不算钱！”
买水壶送水？
啧！
赵师傅果然动了心。
实际上，自己车上的水壶只有五百毫升，喝两口就没了，他之前都在货车上放个桶，存个半桶水，这里面的水干净卫生，用来吃。
可是一颠簸，总洒出来！
而且总不那么卫生，灰尘落进去，时间久了，一喝就拉肚子。
这会儿瞧见陈烨车上的这些水壶，他顿时动心了。
“你这水壶咋卖？”
赵师傅眸子亮晶晶的问道。
陈烨拎起一个水壶，递给赵师傅，笑着道：“叔，供销社和百货商店里，水壶最便宜都得三元钱一个，那还都是小水壶，我这水壶，卖你四元钱，不算贵吧？而且里面还送了这么些水，倒出来也得有个七八碗咧！”
不愧是做生意的。
这一来二去，叫赵师傅顿时昏了头，只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这水壶他的确用得着，而这里面的水就甭提了，他缺着呢！
“的确不贵！”
赵师傅搓了搓手，赶紧走过去，拎了两桶往自己的车上一放，“那成！先给我来两桶，我省着点用，到隔壁省应该没啥问题！”
陈秀又惊又喜，赶紧小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赵师傅，脆生生道：“叔，一共八元钱！”
赵师傅兜里也不缺钱，再说了，有了水，他就不用下车去找了，少了多少危险？
他爽快掏了一张大团结出来，陈烨接过来，又找了钱。
递钱过去的时候，陈烨顺带递过去了一支烟。
赵师傅一愣，低头一瞧，嘿，红梅香烟！
他赶紧伸手接了过来，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又小心翼翼的挂在了耳朵上。
“你小子，会来事儿，咋了？”
拿人手短，赵师傅估摸着这小子是有事儿求自己。
果然，话说完，陈烨就笑了，他转身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水壶，道：“叔，我也不瞒着你，我妈这会儿在医院里躺着，就指望这些钱救命，迫不得已，我这一大家子兄弟姐妹何必出来受这个罪？”
“这些水壶利润真没多少，就想着薄利多销，您看看，你能不能和您的那些个朋友说一声？帮我宣传宣传，以后您来喝水，每次我都免费送你一碗！”
小伙子嘴甜又热情，挣钱也是为了妈看病，这样上进的人，谁不喜欢？
赵师傅当下感慨极了，伸手在陈烨的肩膀上一拍，动容道：“我这不刚好要去制革厂装货呢！你放心，我见着同行就帮你宣传！你这水，保准好卖！”
说着赵师傅就上了车，大东风一响，轰鸣着卷起一屁股的黄沙进了榆县。
陈元见此，这才悄悄上前，小声道：“烨子，这水壶我忘了问，你多少钱买的？四元钱一个，咱会不会亏本呀？该不会挣得还比不过卖水瓮的水吧？”
陈烨坐在大石头上，一本正经竖起一根手指。
陈秀陈元蓦地瞪大眼。
“一，一元钱？”
陈烨点头。
“那你刚才说这水壶买来成本高……”
陈元哑然。
陈烨笑眯眯看他，“哥，做商人，无利不起早，无奸不商。”
一桶水，净利润在三元，相当于成本只有一个水壶的钱。
这一车子，大概在三十桶水上下，也就是说一板车的桶装水能够挣九十多元！
最关键的是，有了水壶，这卖出去的速度就快多了，而且都是卖给大货车司机，他们兜里有钱，也舍得，不会为了一碗水那一两分钱斤斤计较。
到时候卖完了，下午再推一板车过来，这一天下来，利润可就有接近二百多了！
这比卖碗装水要快了几倍不止，而且利润更大！
见来钱这么快，陈元和陈秀两人也都纷纷来了劲儿，一个扯着嗓子吆喝，另一个拿着小红旗，站在路边可劲儿的摇。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又是几辆大货车停了下来。
摇下车窗，喊道：“是你这里卖桶装水？四升的那种？”
陈烨点头：“对！四元钱一桶！大水壶免费送你咧！”
好家伙。
这陆陆续续的大货车就停靠在路边，纷纷下来买水，你一桶我一桶，二十多桶水很快就见了底。
人都是有从众效应的。
尤其是大货车司机，大家天天跑长途，而且基本上都是一个路线，因此会有一个小圈子，互相消息流通的很快。
一传十，十传百，没出一天，这榆县货车司机圈子里，都知道了在县道外有几个年轻兄妹，摆了个卖水的小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