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算卦先生处离开，直接进到了寺庙。
寺庙里面的人更多，但是却比外面安静。
有衣着普通的、行色匆匆的中年人，有带着金链子、浑身铜臭味的老总，甚至还有十六七岁的少年人。
他们面色虔诚，安静地许愿祈福，祈祷神明的垂怜。
众生百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愿望和苦恼。
江野看到其他人脸上的虔诚，因为算卦先生而变得不安的心也冷静下来。
在门口摆摊的不过是江湖术士，大概率还是招摇撞骗的话术。
两人在大师加持过的符纸上写下愿望，然后再交给小僧弥挂在树上。
一阵风吹过，树叶和黄色的符纸发出簌簌的响声。
“哥哥，你许的愿望是什么？”一片肃穆安静的氛围里，安安压低了声音问道。
江野摇了摇头，牵着阮安走出寺庙，“愿望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
两个人回到车上，奔波了一路的阮安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回到家的时候，阮安也没有醒来。
江野垂眸望着副驾驶上的安安，眼中一片柔软。
他伸手抚上了安安手上的玉镯，摩挲着皮肤上的斑驳。
“江野。”
阮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脸上还有倦意，声音也有些迷糊，但是说出的话却很清楚。
甚至有些冰冷。
“安安？”江野的动作僵住，他望进阮安的眼里，从里面只看到了一片冷漠，就像是白茫茫的雪山。
“聊聊？”阮安言简意赅。
“我们先回家吧？”江野默默为阮安解开了安全带，却在不经意间看到她脸上划过的抵触。
“走吧？回家聊？”
阮安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安静地下了车。
回家后，江野似乎忘记了自己在车上说过的话。
“安安，饿了吗？你想吃什么晚饭？”
阮安冷漠地望着他的身影，始终保持着沉默。
“要不要吃排骨？还是吃海鲜？”
“算了，趁沈原还没回来，我还是带你出去吃吧？”
阮安还是没有说话。
但是眼中也不再是一片空洞，又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她不喜欢看到江野这个样子。
江野不应该是这样的。
得不到回应的江野也不觉得尴尬，他只是安静地望着阮安，等待着她的答复。
可是，当阮安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又拦下了话头。
“安安，你累吗？需要再休息休息吗？”江野别开了眼神，不敢再望着阮安，“我出去买点东西，你先在家休息吧。”
“不用了。”阮安望着江野落荒而逃的背影开口道。
“没事，你稍微等等，我很快就回来了。”
“江野。”
阮安又叫了一遍江野的名字，他也终于停下了脚步，僵直地站在玄关处。
他甚至不敢转身。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小时候的阮安，从来不会叫他江野。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庆幸。
虽然安安收回了她的仁慈，但是，至少他许的愿望成真了不是吗？
他刚刚在符纸上写下：
希望安安永远健康，平安喜乐。
现在，安安就恢复了一些不是吗？
在他的庆幸与自我安慰之间，阮安主动走到了他的身边。
她看到了江野紧绷的下颚线，还有他泛红的眼尾。
阮安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有些疼，还喘不过气。
江野注意到阮安的表情不对，连忙将人扶到了沙发上。
两个人之间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沉默。
许久，缓过神来的阮安主动打破了宁静。
“江野，我不想和你订婚。”
阮安说话的速度很慢，像是一把软刀子，慢悠悠地刺进了江野的心上。
但江野还是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不过，不是真的订婚。”
“我只是希望你不被其他人欺负……”江野主动解释道，“你的……叔叔，原本打算一边吊着程家，一边带你和其他人见面。”
这里的其他人中，甚至包括年过半百，儿女双全的老头。
江野想到这里，拳头不自觉握紧。
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他的小公主呢？
阮安对江野的话并不意外，她已经不是小时候活在家人羽翼下的小孩了。
没有爸爸妈妈和姐姐的庇佑，其他人就是食人血啖人肉的恶魔。
即使她什么也不做，他们也总觉得自己是在韬光养晦。
不把自己逼到无路可走，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而他们手中的筹码，不过是由安安父母一手创立、阮玉苦苦经营的阮氏。
当然，这只是他们眼中自己的筹码。
事实上，安安留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江野，你可以帮帮我吗？”阮安垂下双睫，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什么？”江野反应了半晌，才找回声音，“需要我做什么吗？”
只要阮安需要，他什么都愿意做。
“姐姐出车祸了，你知道吗？”
阮安抬起头，一双水眸倔强地望进江野的眼里，望得他心尖一颤。
“嗯。”江野低声应道。
阮玉出事在他在国外努力往上爬的那段时间。
对于现在的江野来说，国外的那几年是最不堪回首的。
不可否认，那几年带给了他所追逐的成长。
可是，却也阴差阳错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就像是他和安安一起看过的一部电影一样：放下剪刀不能保护你，拿起剪刀不能拥抱你。
这是一个关于爱的悖论。
少年人无坚不摧，可爱意滋养出来的自卑，却能折断他们的一身傲骨。
阮安不知道短短一瞬，江野就想了那么多。
“姐姐的事情可能不是意外。”
“我听到过他们谈姐姐的车祸。”她直直地望向江野，“可是，我查不出来。”
“哥哥，帮帮我好吗？”
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阮安的长睫落下，在白净的脸上落下一片剪影，让人看不到她眼中的情绪。
“好。”
听到江野的声音，阮安捏紧的指尖才松了松。
江野的脸色也缓了缓。
当天晚上，江野回到了家。
他站在窗前，望着隔壁的灯光，沉默地点了根烟。
他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安安最后答应，两个人先维持着订婚的关系。
哪怕都是假的，还是让他激动得难以自己。
不过，即使安安的副人格消失，他也不应该离开的。
可是，他不是六年的江野，也不是沈原。
恢复了正常的阮安，不可能让他留在家里。
江野轻吐出一圈圈白雾，他有些嫉妒，嫉妒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沈原。
可是，又不能嫉妒。
都是他的咎由自取。
一根烟燃到了底，江野才想起给沈原打个电话。八壹中文網
电话响了很久，对面才接起来。
“喂？你他么最好真的有事儿！”沈原的语气不耐，一开口就带着火药味。
“安安好了点，副人格暂时消失了。”江野也不确定那个副人格还会不会出现，“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原一下就听出了江野的意思，“活该！我尽快回去，你努力帮我看着点？”
“好。”
电话挂断后，江野又点了根烟，久久地站在窗前凝望。
可是，他望向的灯火通明里并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阮安不在那里。
她不在灯光下，而是在漆黑一片的顶楼里。
阮安已经在这个房间里待了好一会儿，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勉强能够看清周遭的一切。
不过，其实她并不想看清。
她没有骗沈原。
这里的确是个杂物间。
这里有姐姐房间里的一切，姐姐用过的杯子，姐姐喜欢的高定礼裙和包包。
这里还有爸爸妈妈小时候给她买的玩偶。
阮安冷淡地环顾着周围的一切，视线最后落在了一张桌子上。
她走到桌子前，拿起了上面的一个本子和一沓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