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安醒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趴在自己身旁浅寐的江野。
她似乎不敢相信，下意识地呓语：“哥哥……”
江野睡得不深，感受到身旁的动静，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怎么醒了？哪里不舒服吗？”江野紧张地问道，却又不敢伸手去碰，生怕弄疼了她。
安安终于反应过来：哥哥真的回来了。
安安不是在做梦！
不过，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江野看到她的反应，心蓦地一疼，以为她把自己当成了坏人：“安安，不要怕，是我，我是哥哥。”
阮安当然知道他是哥哥。
正因为知道，所以她才要躲起来。
本来她打算得好好的，要在圣诞节那天，穿着那件红色的棉服，美美地和哥哥一起庆祝集训结束。
可是，现在的她一定丑极了。
江野不知道安安究竟在躲什么，心中愈发焦灼。
“安安，你别乱动，不要碰到手臂。”
“安安，出来好吗？”
“安安，看看哥哥好吗？我想你了。”
……
安安藏在被子里，将哥哥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也许是因为他的语气太过认真和卑微，后知后觉地，阮安心中涌起一股委屈。
她在被子里蜷缩成没有安全感的一团，无声地啜泣着，身子因为哭泣而瑟瑟发抖。
江野听到了被子下的声音，眸光一颤，所有的光似乎在那一瞬间破碎了。
“宝宝，别哭了。”江野小心地掀开了被子，声音喑哑。
陷入委屈的阮安又好像回到了那个傍晚，昏暗的厕所里有难闻的白色烟雾，还有坚硬的拳头。
她逃不掉。
江野看着好像失去了所有生机的阮安，眼神中溢满了心疼与悔恨。
他后悔了。
他不应该去那个毫无意义的集训。
他应该守在他的小公主身边。
安安原本可以不受伤的。
江野小心地避开了阮安打上石膏的手臂，小心地为她盖好被子，擦掉眼泪。
但她的眼泪好像掉不完一样，不停地往外流。
不过，江野在与阮安相关的事情上似乎都格外有耐心。
他一次又一次为阮安拭去眼泪。
一声又一声地安抚。
“宝宝别怕，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就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阮安在江野的安抚下逐渐回过神来，带着浓浓的鼻音问道：“哥哥，你怎么回来了？”
安安记得，哥哥明天才能回来的。
“因为，哥哥想安安了。”江野的手指在阮安的黑发间缠绕。
阮安微微侧首，还是不想让哥哥看到自己现在这幅样子。
江野感受到她的躲闪，手下一顿。
“安安是在怪哥哥吗？”
“怪我没有在你身边？”
听到江野突如其来的质问，阮安的身体一僵。
她突然想起了那天傍晚，那群坏人曾经不止一次地在自己面前提起哥哥，侮辱哥哥。
他们似乎就是因为哥哥而来的。
阮安的表情挣扎，终于转过头来，对上江野的视线：“不怪哥哥。”
“安安一点也不疼。”
江野望着阮安小心翼翼地笑，像是在费力讨好着什么。
这样的认知让他很不舒服。
“安安不疼吗？”
“就当时有一点点疼，现在已经好了。”
阮安偷偷观察着哥哥的表情，也不知道他信了没有。
良久，江野的声音才在病房内响起。
“可是，我会心疼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哥哥是笑着说的，可是安安却觉得心里涩涩地泛着苦味儿。
“那安安害怕吗？”江野又问道。
安安垂着眼睛。
她原本应该告诉哥哥，她一点也不害怕，她知道哥哥姐姐会保护好自己的。
可是，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
“害怕的。”
她害怕昏暗的厕所，她害怕突然出现的坏人，她害怕落在脸上的巴掌，她害怕……
阮安的眼泪又开始扑簌簌往下掉，哭得隐忍。
安安克制压抑的哭声将江野的心紧紧攥住。
经历过无数次苦难的少年，第一次怨恨世界的不公。
江野靠近阮安，将她露在外面的脑袋整个环住，下巴轻轻地抵在她的发顶：“宝宝不怕，有我在，不会再让坏人欺负宝宝了。”
这句话，不只是对阮安的承诺，更是对他自己的要求。
江野的存在让安安逐渐找回了些安全感，她开始主动和江野说话。
“哥哥，集训，训好玩吗？”安安还打着哭嗝，说话断断续续的。
“集训不好玩，但是集训训听起来很有意思。”
阮安没想到哥哥居然会跟自己开玩笑，软绵绵地瞪了他一眼。
“张嘴，吃水果。”
江野把一块苹果递到阮安嘴边。
安安乖乖地张嘴咬下那一块苹果：“哥哥削的苹果一点也不好看！姐姐最厉害了，她削苹果都不会断皮的！”
“哦？是吗？”江野垂着眸子，让人看不清神色。
“对呀，姐姐可厉害了。”
“嗯，那我改天跟她学学，然后再给宝宝削苹果。”
阮安已经完全接受了江野时不时蹦出来的一句“宝宝”。
“哥哥，你疼吗？”阮安嘴里还在嚼着苹果，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什么？”
“我说，哥哥小时候挨打也会疼吗？”
江野侧首，好像是在回忆。
“算了哥哥，你先吃水果吧！”
安安不想再问了，她知道答案的——很疼。
她有些后悔了，自己痛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拖着哥哥一起回忆痛苦呢？
江野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停止回忆。
可是，却也真的想不起那些痛苦了。
他记得自己身上有过几道疤，记得有多少次靠自己熬过了伤痛，记得砸在后脑处的酒瓶……
可是，他真的记不起那都是什么感觉了。
比起那些，他记得更清楚的是第一次吃到糖的甜腻，指尖若有似无的柔软，还有有一种叫做巧克力的黑色苦药，还有……
“不疼的。”江野笑着说道。
他记不清了，但就算疼点也没什么关系。
毕竟，如果能用那些疼痛换来与阮安的相遇，他觉得还挺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