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哭过的嗓音还有些沙哑，混着时不时响起的哭嗝，让阮安显得无助又可怜。
江野索性蹲下身子，低声哄道，“安安一点也不笨，安安是最最聪明的小孩了。”
“嗯。”阮安在江野的怀里闷声应道。
她相信哥哥，哥哥说她聪明，那她一点不笨。
“安安，让我看一下试卷好吗？”马上就要上课了，江野还没有忘记自己原本的计划。
怀里的小人儿在听到他的话后猛然一顿，江野自然也感觉到了，他甚至想要算了，并不是一定要知道错处才能对症下药的。
他可以面面俱到，无懈可击。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阮安就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沉默地抽出了自己的试卷，递到江野面前。
江野吃过很多苦，但是没有哪一次像是小姑娘的眼泪一样苦涩。
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委屈的阮安。
江野眼里的阮安是最最娇贵的小公主，是从内甜到外的小粉团子，是他灰暗人生中的一束光。
“安安，我们逃跑吧。”江野附在阮安耳边低声诱哄。
阮安红彤彤的兔子眼睛微圆，费力地理解着江野的话。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江野就已经带着她跑出了教室。
教室里的众人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面面相觑，有人为他们出格大胆的行为而欢呼，有人则窃窃私语。
校园的角落里，江野把一脸懵逼的阮安安置在一棵大树下。
“安安，我先回去拿点东西，你就乖乖躲在这里等我哦。”
说完，江野就要转身离开，但却被一只小手抓住了衣角。
安安怯怯地望着江野，眼睛里满是独自面对未知的不安。
江野默了默，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剥开塞进阮安嘴里，“安安先在这里吃糖，等安安吃完糖了，哥哥一定回来！”
“如果哥哥没有及时回来，安安就去找老师告状，教室里都有监控的，是坏蛋哥哥把安安骗走的。”江野贴在阮安的耳边说道。
他这么说的意思，只是为了让阮安放心，可是却被她当了真。
“哥哥不是坏蛋，但是哥哥要早点回来，不要丢下安安。”
阮安说话时腮边鼓鼓地，声音也有些含糊，可江野觉得自己好像在空气里闻到了糖的味道，甜丝丝的。
“哥哥永远不会丢下安安。”
——
没过多久，江野便赶了回来。
路上跑得太急，以至于停在阮安面前的时候他还有些喘，刘海被汗水黏在额前，让原本冷冽的少年多了几分生气。
“哥哥，你回去取什么了呀？”
阮安咬碎嘴里残余的糖果，体贴地用手轻抚着江野的后背为他顺气。
江野为了照顾阮安还特地弯下了身子，他将身后的两个书包往身前一带，“打包行李去了！”
阮安被江野难得的幽默逗笑了。
江野看到阮安的笑意才放下心来。
他回去拿书包只是顺路，主要是联系一下王叔，顺便要跟老师请假。
江野不在意规则，更不在意身边人的看法，但是，他的小公主在意。
他是要带小公主逃出不开心，却要在小公主遵守的规则之内。
江野带阮安来到了一个废弃的烂尾楼。
这里原本是个城中村，开发商强行占用这里，这里原来的住户都只是租户，甚至拿不到一分补偿款就被赶走了。
后来，开发商破产了，这里成为了烂尾楼。
城市中心化越来越严重，贫民窟和城中村的范围也在不断缩小，这里因为位置又太偏，渐渐就荒废了。
江野没有进福利院的那段日子，就住在这里。
说真的，那段时间，除了找吃的麻烦一点，还是很舒服的。
“哥哥，这是哪里啊？”阮安全凭着对江野的依赖才跟到了这里，但是这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让她有点害怕。
“这里也是我的秘密基地，现在分享给安安。”
江野很小心地护着阮安一点点往楼上走去。
两个人来到了顶楼。
阮安有些好奇，想要往楼边靠近往下看，结果被江野一把拦住。
阮安疑惑地望着哥哥，不明白他们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什么。
“安安，这里没有栏杆，很危险的，你要站在这根线以内，好吗？”江野用角落里的石子在地上画了一根线。
阮安乖乖地点头，等待着哥哥发出下一步指令。
江野将身上干净的校服外套脱下，只犹豫了一瞬，就把它铺在了地上，“安安，坐！”
阮安望着地上哥哥的衣服，皱了皱眉，不愿意坐下，“哥哥的新校服会脏的。”
“可是已经在地上了，如果安安不坐的话，也会脏的。”
“好吧。”阮安被江野的话说服，轻轻地坐了下来，似乎害怕自己一用力就能让校服变得更脏似的。
江野看着阮安拘谨小心的样子，有些好笑，直接压着她的肩膀往下，“好好坐着。”
阮安乖乖地坐在地上，仰头望着江野——蹲下身的江野在坐着的阮安面前，还是高出了好多。
“安安，今天为什么要觉得自己笨？”
阮安没有想到江野会突然提起这件事，下意识就躲闪着眼神，不敢再望哥哥。
“因为考了七十五分，因为分数不高，所以觉得自己笨，对吗？”江野还在继续。
安安始终低着头不吭声：你看，哥哥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偏要来问安安，哥哥难道也觉得安安的分数太低了吗？
江野看着拒不合作的小家伙，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和别人打架，我不听话，安安，你会觉得我是坏孩子吗？”
阮安终于有了反应，小脑袋摇个不停，“不是的。”
“为什么呢安安？大家都说成绩好分数高是聪明的小朋友，所以安安分数低就觉得自己不聪明。”
“可是，大家都说不打架听话的孩子才是好孩子，为什么我就不是了呢？”
“哥哥不是故意打架的！”阮安拼命想要解释，“那一次哥哥是因为他们欺负安安，所以哥哥才打架的！”
“可是安安，不止那一次。”江野直视着阮安的眼睛，继续咄咄逼人，“你来福利院之前，我就会打架，不是因为你。上次你也发现我偷偷打架了不是吗？我一点也不好。”
江野一开始只是希望阮安明白，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一个既定的准则。
数学不好的人，可能语文很好，可能美术很好，可能音乐很好。
他不笨。
会打架的人也许也会尊重身边的老人，也会救起溺水的小孩。
他不坏。
没有人规定一朵花就应该是红色的玫瑰，或者黄色的雏菊。
可以是黄色的玫瑰，也可以是红色的雏菊。
可以是月季，可以是狗尾巴草，可以是牡丹，可以是杜鹃；可以是红色，可以是黄色，可以是紫色，可以是千千万万。
不过，他拿自己做例子的时候也实在不算妥当。
至少，他说得没错，他一点也不好。
遇到阮安之前的江野，从各种规则和意义上来说，都很难算是个好人。
但是，遇到阮安之后，他就有了新的准则——他想要成为阮安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