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暄本来窝在角落里，但架不住眼尖的程语荷主动叫住了他。两人在分班前认识，程语荷车祸腿伤前还一起出去玩过。于是叶暄端着半碗已经凉掉的粉丝汤和她们并了一桌，算上叶暄刚好两男两女，凑了一桌。气氛着实算不上好，沈望和俞瑾都比较沉默，笑的也有些牵强，叶暄只好有一句没一句地笑着搭话。而他注意到程语荷说话的时候，沈望会对程语荷露笑，而另一边的俞瑾则不吭一声，脸色显得有些阴郁。简单来说就是，有古怪啊。闲聊期间，叶暄一直注意着几人的汤，是否有过偷偷的接触。叶暄瞄了眼监控位置，是刚刚好好可以把整个店覆盖的，出事了也方便调查。叶暄偷偷拿出手机，正打算在桌下给苏问发个一切正常。出乎意料的，沈望面色发白，忽然做出了干呕的动作，抓住胸口，大口呼吸起来。程语荷与叶暄都惊慌地靠近过来询问他情况，俞瑾则喉咙干涩地喊到：“叫救护车啊！他中毒了！”
—————————警局会议室“现场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了。”
小黄在简单问过情况后立刻告知了苏臻商量对策。“嗯。”
刚刚和医院联系过的苏臻头疼地叹了口气，“人已经送去抢救了，初步判断是氰 化物中毒。有趣的是医院反映急救电话打过两次，比照店里的监控，第一通电话的拨打时间比受害者沈望出现不良反映的时间早了十几分钟。”
另一位警员补充道：“我们迅速通过电话号码联系了那位叫救护车的先生，对方表示是一个戴口罩鸭舌帽的姑娘向他借手机打的急救电话。”
“那就滑稽了。”
小黄惊得瞪大眼睛，“有人提前预见了凶案！那她和凶手会是什么关系？”
“也不排除这个人就是凶手本人吧？”
苏臻苦笑道。小黄认真想了想，摇摇头：“那应该不会。和受害者沈望一起用餐的三人明显更有可能是凶手，从监控看，那个时间他们都在一桌吃饭，没有打电话的机会。”
在场众人议论纷纷。“这就是百思不得其解之处了。”
“这个打电话的人，是在帮我们警方救人，但又遮遮掩掩，不肯坦白身份，也不暴露自己。真是奇了怪了。”
“选择用这么弯弯绕绕的方法救人，明明直接来警局说明情况更加有效吧。”
“那就是说她这个知情人有难言之隐喽？”
眼看谈论进到了死胡同，小黄放弃这条路，改变了话题：“另外学校也报了案，在沈望所在的课桌下发现了带血的六芒星，中间的罪行是嫉妒。我调查了他的家庭环境，父母健在，没有案底和不良嗜好，是高收入人士，家境可以算是优渥了。他学习也不算差，想不到他会嫉妒的是什么。不过他倒是有一个已故的姐姐，车祸截肢坐过轮椅，会不会和这个有关系？”
“他姐姐怎么死的？”
苏臻追问道。“还是意外，下坡的时候轮椅没刹住，人给摔了下去磕到了头。”
小黄有些悲悯地沉下声音回答。苏臻指了指单向玻璃外坐轮椅的程语荷，意味深长道：“那倒是和这个姑娘挺像的，据说也是车祸伤到的腿，两年前坐上了轮椅。”
“哟，对了，说起这几个学生的关系倒是挺有趣。”
“坐轮椅的那个叫程语荷，和昨天碎尸案的叶暄，还有受害者沈望都是一个年级但不同班，而俞瑾则是两年前的高考考生，比在场的人都大了两届。这帮人也不知道是怎么聚到一起的。”
小黄啧了一声，头大地下意识想找烟，手摸到烟盒又放了下来。他道：“我去问。”
散会之后，苏臻马不停蹄地去看粉丝汤店的监控录像，被前来蹲点的苏问迎面堵住了。“苏臻同志。”
苏问笑吟吟地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却又没了下文。苏臻同志明显很上道，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做贼似的张望了一下后在电脑上拷贝了一份调来的监控录像，两人坐在长椅上一起看起了视频。有用的录像很短，前后不超过一小时，主要是叶暄先进店，随后程语荷三人进店，叫上了叶暄坐成了一桌，叶暄的粉丝汤是全程自己经手的，而沈望程语荷和俞瑾本人的粉丝汤是由俞瑾从柜台端来的。如叶暄观察的一样，中途没有人偷偷接触沈望的汤。“那就很明显了嘛，要么是俞瑾端汤的时候下的毒，要么是粉丝店的工作人员制作时下的毒。”
苏问自言自语地说完后，又很快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不是工作人员。三碗都是一样的粉丝汤，工作人员是无法保证有毒的那碗一定会被沈望喝掉的。而你们在沈望的课桌找到了六芒星，说明凶手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他，工作人员是不能做到精准投毒的。”
苏臻肯定地嗯了一声，又补充道：“从精准投毒来考虑方向是正确的，但靠这个排除工作人员是片面的。并且在沈望的课桌里找到六芒星就判断沈望是凶手的目标也是片面的。”
苏问明显意外和不服气地挑眉看向苏臻，等待解释。“事情还有很多种可能性。比如团伙作案，随机杀人，工作人员A随机投毒，确认受害者身份后让帮凶B在受害者的物品上画六芒星。排除这样的可能的方法是根据六芒星血液凝固程度比较画制时间和受害时间，并且排查在场所有人的人际关系，找出是否有人可能认出受害者，或者以其他手段确认受害者身份，再调查这些人的交际圈中有谁满足可以进入你们校园的条件。”
苏臻侃侃而谈，成功把自家姑娘哄得一愣一愣的。稍后，苏臻敛了些笑，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看，现在知道警察办案和侦探小说的区别了吧？事实上我们做不到面面俱到，所以只能做那些看上去庞大，盲目和无关紧要的调查。”
“其实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都没有精妙绝伦的推理能力，只能基于一步步枯燥而乏味的探索，去寻求那个最大可能性。这很枯燥，并不是你以为的酣畅淋漓。”
苏臻已经有白发了，此刻的他深沉又颓然。“这世上也很难有什么真正难解的悬案，绝大多数的时候，我们在处理的是婚姻问题，家庭矛盾，医患关系，这些很稀疏平常的，又毫无意义的争端。看的多了你就会觉得，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破事烂事。”
“哦，当然也不绝对，我们A市是国内经济最发达地区，秩序井然，可背后呢，单我们局平均三个月可以抓到一个吸毒者，南方偷渡贩卖的人口每年都会遣送回去一大批，跳湖落水的人更加是太多了，我捞死人捞到不需要法医就能看出来死因。”
苏臻习惯性用他自己调侃的腔调自嘲一笑，又轻声呢喃道：“我们看着光鲜，却好像一直在泥潭里打滚。”
苏问知道苏臻想和她说什么了，她沉默不语。“这条路不好走，宝贝。你想走我走过的老路，可我没有办法对自己的姑娘说你不行，更没有办法在你高考结束后对你说，志愿就这么这么填。”
“所以——来参与调查吧。”
沉默良久，苏臻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是：让你知道你自己真的不适合做我做过的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