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绅多年未归,对沈丛言这个儿子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再加上因为前妻的死,当年他差点被这个小崽子从楼梯上推下去摔死,更加对沈丛言没什么好感。说是父子,更像是仇人。他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并没有因为沈丛言一个电话而慌张。在刘东梅那双保养得宜的手上轻拍了拍,这才转头正眼看向沈丛言,怒斥,“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你对亲生父亲的态度?”
因着火灾前从沈丛言嘴里听到的那些话,丁思琦直觉对眼前的一对男女没什么好感。可这毕竟是沈丛言的私事,她就是想插手也没有立场。沈丛言站在丁思琦身侧,迎着沈明绅的目光,却将对方无视的彻底,嘱咐丁思琦道,“你先送爷爷回房去。”
丁思琦忙应下,扶着老爷子便准备离开,可步子刚迈出去,就被沈明绅拦住了。反倒是那个刘东梅没有动,一副自己就是跟来看看的样子。“爸……”沈明绅开口叫道,倒是能听出来几分真切地感情,“我今天回来不是为了别的,都是为了丛宇的事情。”
“这孩子从小是跟着我长大的,脾气性格都随了我,有时候就爱钻牛角尖。但是他再怎么说也是您的亲孙子啊,您就因为孩子一时想不开做了错事,就要毁了他的后半辈子吗?”
“爸,您不喜欢我可以。是,我是个混蛋,可丛宇他还是个孩子啊。”
他张口闭口沈丛宇年纪小不懂事,还是个孩子,话里话外说的不像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倒像是一个牙牙学语的黄口小儿。丁思琦听的只想冷笑。一个儿子连名字都要想半天,一个儿子张口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拳拳爱护之情。在沈明绅眼中,孰轻孰重高下立判。她视线忍不住落在沈丛言脸上,却发现他脸上意思神色也无,不知道是早就习惯了,还是对沈明绅冷了心肺,再不做一丝期待了。心中倏忽升起一缕心疼。谁的心不是肉做的,沈明绅真就当沈丛言听到这些话不会伤心吗?老爷子被他的话气的不轻,手指都在颤抖,“亲孙子,亲孙子给我下药毒害我,亲孙子想方设法害我的心头肉,亲孙子在我家放火?”
“你说这孩子是你一手教养出来的,岂非是在说,你一直都存着这样的心思,想害我,害你的亲生儿子?”
“你说怕毁了他的一生,那我就可以因着他的缘故去死了?丛言和思琦就可以因着他的缘故去死了?”
“沈明绅,我教养你二十多年,竟不知你竟然是这种颠倒黑白,不知礼义伦常,丧天良的东西。”
他一声声质问都似泣血,十多年的失望和懊悔连带着那些当年没说出口的质问都在这里了。沈明绅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脸色难看,眼神带着愤恨,似乎还想为自己辩解,“儿子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思……啪!”
他还没说出几个字,脸上突然挨了一下。老爷子那张斑点丛生的手颤抖的不停,平心而论,这一下并没有多大力气,他被气坏了,现在不过是被丁思琦扶着,才勉力支撑。这一耳光清脆无比,沈明绅脸上的青红似乎都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灰黑。一把年纪还被自己的父亲扇耳光,这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耻辱。对沈明绅来说更甚。他当年将自己赶出去还不够,如今竟然还敢伸手打自己。他那双和老爷子酷似的眸子竖了起来,看起来面相竟然有凶恶之感。“你打我?”
他死死瞪著老爷子,“我不是你的儿子吗,你不是只有我这一根独苗吗?”
他指着沈丛言,“你疼这个孽种疼的连亲儿子都不要了,莫不是这个孽种才是你的亲生儿子!”
他说话冲动,可这番话孰知不是他这么多年藏于唇齿舌尖的心声。这话一出,不仅是沈丛言和老爷子,连丁思琦脸上都变了颜色。沈丛言拳头捏的咯吱作响,丁思琦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来,忙伸出一只手握住沈丛言。可她安抚住了沈丛言,却没有拦住老爷子。只见沈明绅那番话说出口的瞬间,老爷子的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他手抖如筛糠,指着沈明绅半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你,你,你……”他抬起手,看架势是又想往沈明绅脸上掴一巴掌过去。沈明绅忙偏过头去脚下也避了开来。这一巴掌意料之中的落空了,但并不是因为沈明绅躲得好,而是因为老爷子这一下失了准头。他裹挟着震怒的一巴掌对着那孽子的脸扇过去,想看看那张面皮下藏着怎么一颗脏污的心。可惜还不等掴道沈明绅的脸上手臂就半道上软软失了力气,虎头蛇尾的落了下来。紧接着,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也被抽走了。老爷子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脚下也软倒下去,要不是丁思琦及时用力扶住了他,整个人只怕要一头栽倒在地上。“爷爷!”
丁思琦惊呼!声音因为失控而上扬了不止一个调。她身侧的沈丛言再也顾不得沈明绅嘴里吐出的是犬吠还是狗叫,他一把推开沈明绅,用力之大,推的沈明绅连带着藏在他身后探头探脑地刘东梅一起连退好几步摔倒在了身后的沙发上,发出一阵刺耳的惊呼。沈丛言脸色都白了,他眼底的惊慌清晰可见,一把将老爷子扶起来背到背上,大声朝着佣人喊,“给医院打电话,准备急救,快!”
他的背上,昨晚医生换药的时候,丁思琦看的分明,上面的烧伤还没痊愈,满是狰狞的伤口。可此刻背着老爷子,他却全然看不出来一丝一毫的痛感,脚下飞快冲出了大门,往停车的地方飞奔而去。丁思琦忙跟了上去,走之前狠狠看了沈明绅和刘东梅一眼。这两个人她记住了!老爷子要是有点什么事,她就是掉层皮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窗外的艳阳天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沈丛言将老爷子放下平躺在车后座,自己和丁思琦缩在座椅旁边,一脸冷峻。林叔脚下油门踩得飞快,一路闯了两个红绿灯,到医院的时候后背生出了一层冷汗。路上丁思琦已经对老爷子进行了急救,可使人不见醒转,反倒脸色一村比一寸更苍白。到最后,丁思琦握着沈丛言的手都颤抖了。“没事的。”
她也不知道事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沈丛言说,不停的呢喃,“没事的,没事的!”
两个人一路跟着看到老爷子被推进了手术室。就在这里,短短十几天前,沈丛言也满身是伤的被推了进去,那时候老爷子来当了她的主心骨。目下,却角色调转。可丁思琦仍是最无力的那一个。她和沈丛言的手交握着,一直没松开。这会才能感受到两个人手心的冷汗早就将肌肤打湿,滑腻一片。沈丛言面对着雪白的墙壁,看不出来在想什么,他背影高大,背后的衣衫被汗水打湿,隐隐看出里面纱布的痕迹。丁思琦忍不住难过,她想抱抱沈丛言,又担心碰到他的伤口,只好强忍住鼻酸,拉了拉她的手指,“你背后的伤口,我先找医生帮你处理一下。”
被她一提醒,沈丛言才发现背后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似针戳刀绞。他顿了顿才转过身,沉默不语的点了点头。丁思琦忍耐下自己的心情,吸了吸鼻子,忙松开沈丛言的手准备去找个医生或是护士帮他重新处理一下伤口。可她才走出去没两步,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大手,将她的手腕重新扣住。丁思琦回过身来,不解:“怎么了?”
握着她的手腕的男人,深深的看着她,那双眸子里似乎含了千言万语,可细细看来,又似乎没什么别的意味。半晌,沈丛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事,你去吧。”
他无从说起刚才那一瞬间类似于心慌的感觉,他生命中继母亲之后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躺在病房中生死未卜,还有一个就在眼前,他却仍旧不得心安。有些感情,说出来显得懦弱,可对未知的担忧和惧怕,让他冲动之下抓住了她的手腕。他没说,丁思琦却似乎事明白了什么。她主动顺着那只抓住她的打手,攀附上了沈丛言的腰身,小嘴附在他耳边,“没事的,会没事的,爷爷吉人自有天相。”
她说完,又安抚似的在沈丛言的脸颊上亲了亲,发怒用肢体的触碰来告诉他,自己一直在。她还从没见过这样没有安全感的沈丛言,这一瞬间,丁思琦除了心疼,再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安抚了好久,这才转身去找来药物棉布亲自帮沈丛言处理伤口。沈丛言全程没喊疼,倒是丁思琦不忍多看,匆匆处理好便帮他穿好了衣服。刚收拾好东西,突然手术室灯光闪动,两个人相视一眼,忙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