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坚见钟离谈完了，才凑过来。
他忽然发现钟离在笑。
青年俊秀的面容上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抬头，古树上的蓝色结晶散发着微光，温柔而祥和，如同钟离这个人的感觉。
“昆……若陀龙王他……走了？”
纪坚斟酌着用语，生怕触及钟离的伤心事。
“久远之事，虽已过千年，却像昨日种种，历历在目。”
钟离答非所问，但语气中的平和沉稳却悄然抚平心中的焦躁，纪坚安静下来，学着钟离的样子凝视着古树，等着听故事。
“生活在璃月地下的古老岩元素生物大多目不能视，千百年来不见天日。”
“若陀龙王便是如此。我应他愿望，将他带上地面。我赐予他看清事物的双眼，与他约法三章。”
“我应允他与地上的人共生，但若有一日他破坏了秩序，就要再度被封入黑暗。”
这是帝君与若陀龙王相识之时的事。
纪坚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他的看法。
钟离这个人啊，是最最温柔的存在了。
“千年前，若陀袭击层岩巨渊，我亲自阻拦，与他自巨渊一路厮杀缠斗到此，最终将他击落，封入地下。”
“『镇龙石』正是诞生自那场大战。若陀对镇龙石有本能的感知，下意识想要靠这件物品找到我。”
古树下的石碑伫立在此处，哪怕这里已经渺无人烟，依旧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告诫外来之人，不可擅自闯入。
“这块石碑，是谁立的？”
纪坚蹲下来，手指抚过石碑表面，冰冷粗糙的质感顺着手指传到大脑。
“是一个名叫沃三的千岩军所立。”
“这么长时间了，您还记得一个千岩军的名字。”
“……”
沉默半晌，钟离才轻声开口：“只是记忆很好罢了。”
“那场大战以后呢？”纪坚站起来，对着石碑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那场大战最后，我虽胜他，却并非是他不如我。他心中，仍有对我、对璃月乃至地上生命的情谊。”
“他是自愿被封印的。只可惜，因『磨损』而忘却了。”
『磨损』。
纪坚抿了抿唇，他的眼神闪烁着，忍不住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若陀龙王因『磨损』而忘却，那您呢？”
钟离给出了让人心凉的回答。
“我亦无法逃避。只是我比常人更懂得一个道理：该离开时，便要离开。越是强大的力量，被『磨损』后带来的危险也更大。几千年岁月冲刷，哪怕是岩石……也会偶感疲惫。”
“那您的磨损是什么。”
纪坚急迫的问出这个问题，他焦急的想知道答案，心里火急火燎的感觉灼烧着他。
钟离却依旧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六千余年的生命让他养成如今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好像没什么能动摇他的心境，哪怕是面对死亡。
“亲手封印老友，也是我经历的『磨损』之一。为了正确之路，人们不断放弃、不断失去。或许这就是『天理』加诸我身的『磨损』。”
【所以……帝君大人的磨损到底是什么？我感觉我没看懂。】
【俺也一样，云里雾里的。】
【可恶啊，到底有没有办法减缓或者彻底消除这个磨损啊。】
【我大概……有点儿明白了。对那些人来说，『磨损』相当于死亡就像是若陀龙王，他的『磨损』是遗忘。】
【这个我们都清楚，那帝君呢？我其实感觉帝君现在这副无欲无求的模样或许也是磨损造成的。】
【钟离是岩王帝君，拥有岩石的一切特征，他也多次提到了岩石。就像是若陀龙王那样，岩石更容易记录，保存，这也就意味着帝君大人会记住在他生命长河里划过的所有璀璨星光。】
【所以帝君大人的磨损是……】
【这些璀璨到极点的回忆会建将钟离强大坚韧的灵魂刻满，直到……粉碎。】
【帝君大人从来都是最爱人类的。他大概有办法避免这些磨损，但他没有。他始终在那里，看着守护了千年的孩子渐渐离开他的羽翼，而后坐在街头巷陌，静静等待离别。】
【钟离从来没有抛弃过任何人。】
但这样的磨损太过悲伤。
纪坚哽了哽，眼圈微微泛红。
哪怕他和钟离相处的时间不长，但那种亲近感，那种被宠着的感觉，那种……敬爱的感觉，怎么可能会平静的接受他会离开啊。
“但我是人的神明，不论身份如何变化，都会以我这双眼睛去见证属于人的历史。”
【……】
【他本来可以将他的国度一直庇佑着，但为了人，他还是选择了放权。】
【真美好的世界啊……有这样一位神明保驾护航。】
努力将眼泪憋回去，纪坚转移注意力一样看向魈那边。
墨发少年微微有些炸毛，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团团围住，神情冷淡认真。
他很不适应和这么多人对话，但他认真的对待每一个人的问题。
不论是钟离，还是魈，都是很好的人。
这样的人，不该被所谓的『磨损』限制。
纪坚猛地想起还有分担这个方法，之前魈身上的遗恨就是被分担了，那『磨损』……
“帝君大人，磨损可以分担吗？”
这一句话点醒了无数人。
【我可以，我可以为帝君大人分担！】
【咱国家那么多人，一人分担一点儿，就不信不能救帝君！】
但很可惜，钟离一句话就堵住了纪坚的想法。
“『磨损』加诸在灵魂之上，这并非可以分担之物。”
纪坚：……
没关系，条条大路通罗马，早晚能找到这个『磨损』得解决之法。
“回去吧。”
钟离迈开长腿，踏着轻缓的步子回到树下。
见他回来了，威廉立马凑过来：“神明大人，我可以跟着您吗？”
金铂色的眸子转过去，刚一对视，威廉白净的脸就涨红了，微微泛着碧色的眼睛不敢看钟离的眼。
“不不不，就是，我们不要什么宝箱，跟在您身边服侍您，只要，只要您能稍稍保护一下我们……”
说到后面，威廉的脸更红了。
在他看来，自己有的优势也就是手脚麻利，钟离不答应才是对的……
“这便是你的契约吗。”
青年和缓的声音安抚着威廉的内心，他深吸一口气，郑重的点头：“是的……但是，但是我会变得很有用的！”
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威廉的声音渐渐小了。
太羞耻了……什么也没付出就想求得庇护。
“契约已成，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神明的这个句子很长，听不太懂。
他试探的看向纪坚。
纪坚英语不好，但他简化了一番。
“就是别想违背约定，不然会有很可怕很可怕的惩罚。”
“是是，绝对不会违背的！”
威廉拍着胸脯承诺，然后麻溜的站在这里身侧。
钟离还想挣扎一下：“我并非神明。”
威廉了然点头。
华国人都是这么谦虚的，不要就是要，所以钟离就是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