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些日子还亲口对她说过，重心已经转移到亿深总部，完全没参与宏宇内务了。
随从的几个秘书看见这副景象，很识趣地退到一边。
沈景下意识扯了扯嘴角，“有点事。”
“是监控的事吗？”
他闻言一凛，抬起头来，肖轻纯却若无其事道：“不是之前说帮我调查安全事故来着，然后呢，情况怎么样？”
“……”
此时的宏宇大楼里并没有很多员工，但他还是朝无人的角落扬一扬下巴：“去那里说。”
肖轻纯顺从地跟过去。
他沉吟片刻，终于开口解释：“威亚的事还在调查，是不是人为的不能确定，但如果一有准确消息，我一定如实告诉你。”
骤然对上视线，肖轻纯的眼神望得他心里一紧。
“你会如实告诉我吗？”
“当然。”他的唇角又无意识绷成一条直线，“如果事件调查一有了眉目，马上就告诉你。”
——撒谎。
大概是她眼中不明的情绪过分致使人不安，沈景笑了笑，自然转移话题道：“有我在，你先别担心……你就没有别的想说吗？”
“有啊。”
肖轻纯的声音冷得像凝结的冰。
“那就说年末典礼的事吧。”
很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体一僵，“……说什么？”
“人气女演员一开始是我吗？”
“……”他答非所问，“你怎么知道？”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是投资方的人，应该最清楚不过——人气女演员的人选到底是谁？最后上台领奖的苏思思——还是肖轻纯？”
不是错觉，她对那个奖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看重得多。
她仍然坚持着要听他的答复，“你说——无论是或不是，我只听你接下来的回答。”
不避不闪，直勾勾盯着自己。
沈景凝视了对方半晌，然后轻声一笑。
她哪是在询问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分明早就知道答案。
她只是在等着自己亲口承认，再复述一遍这个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是，”他点点头，理直气壮道，“一开始是你没错，后来我又决定换成另一个人了，但——”
他的话很快被打断。
“沈景！”
肖轻纯第一次对面前这人产生了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
她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还要冷漠。
“为什么？那天夜里赶来医院——是为了看我失去奖项有多狼狈的么？”
原来那也只是他表现出来的一面而已。
“为什么这样想，”他皱眉，“我只是因为担心你的情绪。”
“但前一刻也是你亲自换走奖项，”她很直白地指出，“你是造成这一切的原因。”
“一开始的确定好了人选，但典礼颁奖有形式要求，规则就是只发给在场嘉宾——你不能到场，我作为亿深的代表，整个典礼的策划者，有责任去修复这个空缺。”
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
沈景淡淡地向她作解释，然而绕来绕去最终又回到了那个话题。
——她为什么到不了场，拍摄事故到底是不是意外？
……他真狠心到会对她下手吗？
那句质问几乎到了嘴边。
肖轻纯低着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如果你是为了那个奖而生气，我向你道歉，但我仍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对它如此执着——过去你拿了很多年，但没有产生意义，不愿演戏的人，拿再多奖都不愿，而现在因为仅一次错过就大发脾气又是为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不愿？”
“你还没有发现吗？”他无奈地一扯嘴角，“你只是，不服气啊。”
她愣住了。
“我有多了解你，你的眼神里写满这样的情绪，不服气而已，为了一种反抗什么的念头而被迫前进……我不希望你这样。”
沈景很了解她——从捡到小说开始，为了摆脱原文中的命运而被迫前进，这就是曾经的她。
但也只是曾经的她。
第一次演技得到认可，第一次亲身感受到身为演员的心情，袁凯亲口对她说，“别把角色当作一种职业，认真去感受。”
肖轻纯强调：“我已经改变了。”
沈景只是笑笑：“纯纯，别赌气了。”
他很认真地问：“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希望你自由快乐，一直都是，不是为了谁，不是为了某种不知道理由的强行迫使——”八壹中文網
“赌气的人明明是你，”肖轻纯再一次打断他，眼神里又泛起隐隐怒意，“你已经不认识现在的我了。”
“……”
几个秘书看出两人谈话的气氛不太对劲，赶紧远远地把临近几个出口封锁住，担忧地望观察着那边的情况。
“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自己要的是什么！我知道你家里的事，一开始是为了还债，但这么多年早就两清了不是吗？不愿意就直接放弃好了，反正对方都已经死——”
沈景忽然噤声，脸色一变，“纯纯……”
肖轻纯勾起一个讥诮的微笑：“怎么？”
他自觉失言，“抱歉，但我只是——”
她很贴心地为他补充下一句：“为我好？”
……
沈景没作声。
很显然，这句话在此刻听起来格外虚伪。
他明明知道原生家庭对她来说是多么痛苦的回忆，宁愿忍着大众的误解也不愿意泄露半分，然而嘴里说着希望她快乐，又亲自残忍地揭开她的伤疤。
“我——”
“所有嘴里说着为谁好的人，其实根本都不懂对方到底想要什么。”
肖轻纯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我们不用再联系了。”
-
合同上白纸黑字的期限还没到，正式离职前，肖轻纯最后一次参加内部会议。
情况特殊，几乎全公司高层都到齐了。
办公室里长桌旁坐得满满当当，气氛十分诡异。
她也是星辰最早的元老之一，离开又弄得不太好看，得知她要来，众人有点尴尬。
苏思思和魏琼来得早些，自然地坐到了长桌尽头，离老板最近的位置——从前这里是约定俗成，一哥和一姐坐的。
不过肖轻纯毕竟已经走了，叫苏思思一句一姐也没错，现在女艺人里就她人气最高。
她单手只着脑袋，饶有兴趣地望着对面的乔羽和任国梁落座。
很显然，接下来的人只能坐在后面了。
乔羽察觉到气氛不同寻常，小声问经纪人发生了什么。
任国梁回他：“肖小姐要来。”
他一惊，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苏思思看戏的目光。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周围就发出阵阵骚动。
“来了来了……”
走廊上传来鞋跟和瓷砖碰撞的清晰声响，在整间办公室里久久萦绕。
她人还未到，好像已经给了全场人一个下马威了。
董赫方脸色有点黑。
门被一把推开，众人这才好像刚发现似的，纷纷向她寒暄。
“纯纯来了？”
“好久不见肖小姐……”
肖轻纯穿得很利落，一件米白色廓形大衣，脚下踩了双黑色切尔西皮靴——和她从前热爱的花哨风大相径庭，看起来整个人凛冽不少，见者下意识有点发虚。
她站在桌旁，停下，和苏思思对上视线。
苏思思微笑着招呼：“纯姐怎么不坐？”
——废话，把她位置占了，还问她干嘛不坐？
众人这才发现肖轻纯停下脚步的理由。
加之上座已经基本被占满了，只有离主位最远的另一头才余下几个空位。
“啊，原来是这里没位置了，抱歉……”苏思思作惊讶状，“不过那头还有空间，纯姐你赶紧坐吧——否则一会又来了人，恐怕连座位都不剩了。”
一种宣誓主权的挑衅。
肖轻纯没动。
“纯纯来坐我这。”
乔羽忽然开口，站起身来。
苏思思笑不出来了，抬起头感到一阵莫名其妙：“……乔师兄怎么了？这个位子一直都是你坐的呀。”
但她的位置却不是一直由她坐的。
他没回答，绅士地拉开椅子让肖轻纯落座，主动换到了桌子另一头。
“我就坐这。”
“……”董赫方打量了他半晌，沉声道，“可以开始了。”
会议照常进行。
离开说起来简单，实际操作很多程序，肖轻纯的退股结算正到一半，魏琼忽然抬头，和董赫方交换一个眼神。
他立刻领会，清了清嗓子：“《大唐盛歌》正好还缺一个角色，女二号。”
肖轻纯：“我知道。”
不但知道，接下来他要说什么也都一清二楚——星辰早早在网上挂了肖轻纯获邀女二号的营销，如果她拒绝，少不了又被一顿攻击。
“你不是要走了，念在之前的情分……”他像念台词一样说出这番话，“我们可以给你这个机会出演，毕竟曾经同公司，也算有缘分。”
苏思思闻言单手举高道：“纯姐知道的吧？我是女主角这事。”
“嗯。”
魏琼勾起唇角：“肖小姐意下如何？”
……
这个角色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没什么，但在场哪个不知道肖轻纯的脾气，董赫方示意向她邀戏，无疑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全场一时间鸦雀无声。
乔羽担忧了半天，生怕对方直接把桌子给掀了。
肖轻纯淡淡地望着面前的苏思思。
苏思思如今春风得意，满脸不加掩饰的讥诮，好像吃定了她一定会气得要命，狼狈退场。
又忍不住低声叹了口气。
……她都已经走出多远了，为什么他们总觉得自己还是过去的那样呢？
“好啊，”肖轻纯点点头，“还有别的事吗？”
众人预计中的一场硝烟无影无踪，什么也没有发生。
苏思思脸上的笑意立刻褪得干干净净。
她忽然有点后悔，好像不但没能羞辱到对方……还顺便给人做了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