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格拉斯家对你不好吗?”德拉科挑起妮卡一缕发,看它从手指上细水般滑落。
他忽然想起黑魔法防御术课上妮卡面对的博格特。那是格林格拉斯夫妇。
小姑娘低垂着眼睑沉默不语,好似没有听见他的话。
德拉科直觉妮卡在格林格拉斯家有着他不知道却一定不甚愉快的回忆,心里有了计较,看她难过,就不打算把这个话题继续,说回到最初的问题上。
“所以到底是谁给你喝了缩身药剂?”
说实话德拉科问出这句话时,心中不知是喜是怒——他其实有点感谢那个无聊的整蛊者,当然,绝不会把这个想法表露出来,咳。
妮卡摇摇头:“不知道,但是跟上次把我推下山崖的人应该是同一个,而且都来自斯莱特林,其中一个人是女的。没有其他人可以进我们的公共休息室还有女寝……回去一定要告诉斯内普教授。我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仰着小脸去看德拉科:“把我丢到你这里来,是料定你不会给我好果子吃吗?”
德拉科无语凝噎。
关键是妮卡这么说,绿眼睛坦荡荡毫无恶意揣测别人品行的心虚和羞愧——为什么要有?他明明一直都为难她。
金发少爷被她看得心塞,却无法反驳,一口气闷在胸腔很不痛快。
静默片刻,他板着脸,粗鲁地往妮卡手里塞了个东西:“谁说我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妮卡的小手抱住了那颗圆滚滚的红色果实——小樱桃,散发着迷人的芬芳。
德拉科回房间之前不忘从配菜上顺一颗樱桃上来,想着小东西走了一路,肚子应该早就扁了。但此时他看着将樱桃抱在怀里的小姑娘,觉得有一丝莫名的喜感。
樱桃虽然不大,奈何妮卡太小,抱在手里就像抱了一只小西瓜。她要怎么吃?那么小的一张嘴,在大大的樱桃上兔子一般啃咬,吃到最后,小脸都埋进樱桃里,不行他有点忍不住……
妮卡茫然地看着德拉科突然转过脸一声叹息。
“吃不了。”她望望手里的樱桃说。
德拉科转回来,手握成拳放在唇边咳了一声,鄙视道:“我当然知道。”脱了大衣,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方格手帕,随手将大衣往身后抛开,大衣像被无形的手牵引,自己飘到衣架上挂好。
德拉科把手帕展开铺在手掌上,拿过妮卡手里的樱桃放上去,举起魔杖念一句咒语,轻轻松松把樱桃分成了几块。
这么一点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金发少爷的手往妮卡跟前拱一拱:“拿。”
妮卡在手帕干净的一角擦擦手,捧起其中一小块,洁白小牙咬了一口。
德拉科看着她慢慢地吃东西,一时之间也没感到无聊。小姑娘脸颊鼓鼓,一动一动,他很想捏。
她坐在他腿上,也没感觉有什么重量,直到现在,德拉科还是有点不相信发生这样离奇的事情,不过就算是梦,他也不想那么快醒。
他看见妮卡脸颊边的发垂下来,有几条发丝都快被吃进嘴巴里,不由伸手去拉掉。
只是他晃神之间没把握力度,一指头戳过去,差点把小姑娘戳倒。
妮卡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拿着没吃完的樱桃,吓得够呛:“你在做什么,知道很危险吗?”
德拉科窘迫数秒,随即振振有词:“你不会躲啊!”
这个人。
妮卡真觉得把她变小的人是全心全意在找她麻烦了。她用手帕擦掉手上蹭到的樱桃汁。
吃饱之后,又面临着下一个问题。
洗澡怎么解决。
衣服可以用清洁咒语弄干净,洗澡就有点尴尬。
金发少爷一下子就蒙了,他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细细思考之时,又不免有一丝暗红悄悄爬上耳根。
“你……你怎么这么麻烦。”德拉科在房间里漫无目的翻箱倒柜结果当然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找出来,尴尬地将额发往后扒拉,细细的淡金色软波浪在他指缝间流过,又垂落到额头两边。
他刚刚从盥洗室出来,穿着睡衣,只略略擦干了额发,脑后的发还在往下滴水,晶莹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落进衣领里。
洗过澡的小金毛脸上显出柔白来,带了一分水汽,浑身散发着沐浴乳的清香,对着这么个样子,倒叫人生不出讨厌。
只是漂亮的眉眼此时充满了烦躁。
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当事人妮卡小姑娘倒没说什么,乖乖坐在床上,背脊挺直,黑发如藻。本来洗澡的事情就是德拉科自己发现再提出来的,她都还没想到这一层:“我觉得,还是先想想怎么解开缩身药剂的药效比较好。”
德拉科无视了她。他找不到解决事情的办法,心情不太好。
他心情不好的结果就是敲门进来的波比撞到了枪口上。小精灵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放了一杯南瓜汁。
妮卡在他进门的那一刻,到枕头后边躲了起来。
“德拉科少爷。”波比小心翼翼地挪到德拉科跟前,将托盘举过头顶,“这是……”
他对上德拉科森森的眼:“同意你进来了吗?滚出去!”
可怜的波比吓得倒退一步,凭着被骂多次的承受力坚持下来:“可是女主人说……”
“说什么说,我的话你不听了是吗?”德拉科又冷冷甩出一句问话,掰响了手指骨,“看来你有点皮痒痒。”
波比的大耳朵都竖了起来,网球一般的眼睛快要脱出眼眶,跪下哭道:“波比没有。”动作之间不小心把托盘上的南瓜汁洒了,哐当一声。
他更害怕了。
没想到德拉科看到倒在托盘上的杯子,眼睛里突然冒出精光,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波比说:“去,波比,给我拿一个小杯子过来,装热水。”
波比本来已经做好承受金发少爷一顿臭骂的准备,谁知却没有,抹着眼泪诧异地张大了嘴巴:“您说什么?……”
德拉科迫不及待同时又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一杯热水!快去!”
波比这才如梦初醒地去了,跑出房间再送上热水,效率很快。
他从房间退出去之后,妮卡在枕头后爬出来,坐在床沿。
“你不该对他那样恶劣,德拉科。”她看看房门,再看看拿着杯子的金发少爷。
“他是我的仆人,难道还要我对他用敬语吗?”德拉科不以为意,将散发热气的杯子放在桌上,“再说你家也有家养小精灵,你见过谁对仆人低声下气?”
“我没有说低声下气。”妮卡发现自己没办法反驳,因为他们的生活环境就是这样,世代接受家养小精灵的侍奉,如德拉科所说,阶级根本就天差地别,难道还要讲平等吗?她自己在家里面对露西和善一些,都被姐姐说成跟小精灵同一阵线的怪胎。
再者,家养小精灵从骨子里就埋下了为主人服务的根性,哪一天被主人给了衣服抛弃掉,会去自杀的。波比在马尔福家每天干很多的活,也还是一样兢兢业业任劳任怨。
害怕主人是一回事,为主人而生又是另一回事。
“我总觉得至少对他们态度好一点……”她这句话说得很轻,不知道德拉科听没听见,也没再说下去。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德拉科对着那杯水鼓捣一阵,也不知道干了什么,完工之后转过来叫妮卡,“快点,等一下水要凉了。”
“快点什么?”
“把你自己洗一洗!”德拉科说着耳根又有点热,厚着一张俏脸道,“已经很晚了。”
妮卡这才知道德拉科要那杯热水有什么用,她本来以为他要喝的,小嘴微张:“啊?”
“快快快。”德拉科把她捧起来,连同带着那杯热水,出了房间,打开盥洗室的门,将小姑娘和杯子都放进去,“动作快一点啊。”
说着把门又关上,自己在外面等。
妮卡看着冒热气的琥珀色琉璃杯子,真是百感交集——谁能想到有一天会用杯子洗澡。
她左右望了望,慢慢褪了衣裳。
德拉科在外面等了片刻,忽然听见杯子倒在地板上的声音。几乎在瞬间他就敲了门。
“蠢妞,你在干什么?”
妮卡小小的声音慢慢透过门传出来:“呃……你进来一下。”
话音刚落,德拉科就打开门冲进来,在地板上飞快扫视。
但他随即有点囧。
小姑娘捏着裙子赤脚在地板上站着,面前一个倒了的琉璃杯,有点不知所措。
“我本来想自己把水倒掉,可是它太重了,推倒之后扶不起来。”妮卡向他走了几步。
德拉科简直要被气笑了:“蠢货!亏我还以为……”
他弯腰把杯子和妮卡都捡起来,被小东西的智商打败了:“你不会叫我吗!”
亏我还以为你出事了,真是!
他心跳都加快几下。
一小出闹剧之后,好不容易洗漱完,两人终于打算睡觉。
妮卡被金发少爷强制要求躺在他脸畔,理由是,半夜不会压到她,而且床上更温暖。
她不太想:“我可以睡在桌上,铺一块毛巾就可以了。”
德拉科闻言,真的拿了一块软毛巾来。
当然他没有那么听话,用毛巾包住妮卡,把她轻轻往枕头上一丢,自己躺上床,从被子伸出手打了个响指,几乎所有的蜡烛都熄灭了。
妮卡坐在他脸颊边,无可奈何——她能怎么办?他的床那么高,跳下去会摔伤,没有他帮忙,她哪儿也去不了。
她只得把缠在身上的小毛巾展开,绵绵的,做了被子,就这么也躺下来,侧着身子缩了缩。
沉默。
德拉科不甘沉默,非得说什么话来打发睡意来袭前的时间。
他翻转身子面对着妮卡,灰蓝色的瞳孔像宝石烁烁。
在妮卡的视角,大概是像一颗近在咫尺的蓝海星。
“给我讲故事。”他来了这么一句。
又?
小天狼星那一次也是,他真的没有长大么?
妮卡径自闭目,没有说话。
小金毛臭不要脸地就去骚扰她,将她散开的发撩来撩去:“快点,不然你就别想睡了。”
妮卡叹了一口气,才闭了没几分钟的眼睛又睁开来:“说好了,跟上次一样,讲完你不能再吵。”
德拉科没答应也没有不答应,依旧在撩她的头发,被她一把扯回来。
“那就讲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
“什么?”德拉科听着名字很长,不由发出个疑问词。
“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妮卡解释,“也有个名字叫寄居大侠,玛丽·诺顿写的,听说过她吗?”
金发少爷一听,兴致缺缺:“不要听这个。”
“为什么?”挑三拣四。
“听字面基本上就知道是个什么故事了,你是不是蠢。”德拉科翻个白眼,“再说你现在本身就是个寄居我家的小人,其他什么小人的故事都没有意思。”
妮卡竟然被他这句话呛到了,更郁闷的是,他说的居然并没有什么不对。
她转念一想,跟他提起:“那就不说故事,讲讲缩身药剂的事情怎么办。”
“惹——”德拉科不想跟她探讨这件事情,捂住耳朵,“这个更无聊,我也不想听。”
“可是要有缩身药剂的解药,不知道药效会维持多久,变回去就……”
妮卡这时候反倒滔滔起来,德拉科突然伸出一只手掌将她覆盖住,犹如东方传说中压住齐天大圣的五指山,叫妮卡动弹不得:“睡觉。”
妮卡的小手扳在德拉科手上,试图推开来:“很重。”
“德拉科,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但小金毛居然就真的这样一边用手盖着她一边阖上眼睛,仅留的一盏小蜡烛在床头上方飘着,暖黄的轻光在他容颜上扫出淡淡的阴影。
片刻之后,他的呼吸变得绵长,竟是很快便入睡了。
睡着的样子……有点温柔。
妮卡不知不觉去看他,停了手上的动作,绿眸一闪一闪,莫名的情绪又蔓延开来。
菟丝草一样生长,春雨一般,润物细无声。
有一点甜。
看着看着,自己也睡着了。
德拉科的眼睛突然睁开来,灰蓝玻璃眼瞳微微转动,视线落到小姑娘身上,把手抬起来。
睡得跟只小兔子似的,身子也又小又软。小脸静美,纯真如稚子。
金发少爷的眼光变得柔软,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软得像初春的草地,满月的月光,一蓬蓬粉红色的棉花糖。
余光看见窗外又开始落雪,手一招,窗帘关上了。
他将手臂虚虚一揽,将妮卡护住,脸悄悄往她旁边凑近了些微,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真的入睡。
一夜好梦。
要是能拍张照片就好了,现在两个人一起的。
一定很好看。
妮卡长长的睫羽轻轻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