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奋认出来,就是在战场上抓走哥哥伊陟的那个金甲武士,现在离得切近,他看清这位身材比较纤细,而且走路步履轻盈稳健中还带着一种袅娜,他心里一抖,怎么看着也像个女人?那位走进来,两边兽皮坐垫上的野兽们都一齐弯腰躬身行礼,嘴里喊着什么,大概是“恭迎酋帅”之类。酋帅走到伊奋面前,两人四目相对,他戴着头盔,那头盔抱着脸,护着前额、鼻子和下巴,看不到全脸,但是两眼大而明亮,两片很诱人的红唇。伊奋急忙行礼:“您就是酋帅大人吧?”
那位没说话,迈步走到正首的坐席那里,伸手摘下头盔,一头乌亮的青丝披垂下来——的确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人。大概二十岁左右,皮肤雪白,椭圆的脸蛋尖下巴,细细的眉毛,一双眼睛有大又明亮,而且眉梢、眼梢都往上挑,显得漂亮而略带杀气。鼻若悬胆,特别是小嘴的两片红唇,象胭脂瓣儿一样娇艳诱人——与其他野兽明显不同的是,她脸上没有纹身。伊奋心里暗惊,没想到青狼盟的酋帅竟然是个这么年轻美丽的女子,真有点惊艳了。看看两边那些亚豪们,似乎对她很尊敬的样子。女子在正席的虎皮坐垫上坐下,把头盔放在面前的案几上,两名蛮女武士站在她身后。她看看伊奋,说:“我是青狼盟的酋帅雪狐儿,请问大人怎么称呼?”
伊奋一听,哦哟,这雪狐儿声音好听,清亮有磁性。最主要的是,她的中土话说得极标准。“见过雪狐儿酋帅大人!”
伊奋一边行礼一边说:“在下伊奋,是商武王麾下的虎贲大夫,受我们君上的差遣,来赎……”“我已经看到了,伊奋大人,”雪狐儿说:“我要的人和财物刚才士兵都查点过了,都不错。”
“是是,我们商武王是最讲信义的。”
“您想说我们不讲信义吗?”
雪狐儿漂亮的细眉一蹙:“伊奋大人,我不知道您怎么听说我们三十七部的,但是我们青狼盟想来说话算数,注重诚信。”
“酋帅大人说得是,”伊奋说:“在下知道你们七盟三十七部不都是一样的,比如其他盟都把俘虏杀了,而您就没有。”
雪狐儿脸上现出一丝冷笑:“这点你可错了,伊奋大人,本来我们也是想杀掉他们的,是我没让杀。”
“哦?那为什么呢?”
“因为我非常羡慕你们亳师的装备武器,你们的武器都是金兵,锋利坚韧,可我们呢,还大多都是木石武器,所以我想改变一下这个状况。”
“哈,怪不得你们要了那么多戈头、矛头和轻甲。”
伊奋心里想,这个女子真的和其他那些野蛮人不同。“非常正确,”雪狐儿说:“我想让我们青狼盟的军队成为七盟中装备最好的军队。”
“酋帅大人英明。”
伊奋奉承着:“既然如此,您要的东西,在下都如数带来了,请根据约定,把我们的人领出来,在下带走。”
雪狐儿一摆手,不大会儿,就见外面一堆野蛮人士兵压着伊陟、仲检等六个人进来了,都五花大绑的,其中有三名虎贲大夫和一名行司马,有两人还受了伤。雪狐儿用手指点点,那些蛮兵给六个人松了绑。伊陟一看是伊奋,吃一惊,急忙说:“你……”伊奋急忙说:“各位,在下是受君上的差遣来赎人,现在各位可以跟我走了。”
“等等!”
雪狐儿喊了一嗓子。“啊,酋帅大人,您还有事儿?”
伊奋心里一紧。雪狐儿冷笑了一声,一指仲检:“我想这位大人得留下。”
“哈,怎么要让老子留下?看上我了?”
仲检大叫起来:“你这妞儿倒是很不错,老子喜欢!”
雪狐儿也没生气:“你喜欢不喜欢我不在意,但是我看上你那颗脑袋了。”
伊奋大惊,急忙说:“喂喂,酋帅大人,您可不能出尔反尔,我们不是说好的……”“我说了,我们讲信义,的确本该都释放的,但是,”雪狐儿美丽的脸上带着杀气:“他不行!”
“为什么?”
“因为他打伤了我叔叔唯一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堂兄发夔。”
雪狐儿说:“我们讲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堂兄被他打得到现在都昏迷不醒,生死难料,我岂能这么放过他!”
两旁的野蛮人们都用力拍着案子,嘴里嗷嗷喊着什么,伊奋也不懂,看样子很愤怒的样子。“啊……哎哎,等等啊,”伊奋上前又行个礼:“这样吧酋帅大人,您让人把发夔大人请到这里,看看情况。在下学过一点儿医术,也许能救过来,那样咱们可就两不相欠了吧?”
“哦?”
雪狐儿看看伊奋,又一摆手:“去把发夔大人抬来!”
不大会儿,就见四个蛮兵抬着一副担架走进来,放在地上。伊奋上前一看,果然是那个被仲检打了一槊杆子的大汉,面色蜡黄,鼻息悠悠,昏不知人。“几天了,他一直这样,不死不活,”雪狐儿说:“我们的巫师给做法降神,都不管用,说他活不了了。如果他死了,”一指仲检:“他也得死!”
伊奋心里想,我靠,真他妈厉害,这女人不好缠。急忙走到发夔跟前,蹲下身,翻翻眼皮,趴在胸口上听听心跳,又抓起左手腕来号号脉,说:“酋帅大人勿忧,发夔大人只是因为胸部受到重击,气血逆流堵塞心脉而致昏迷,如果得不到合理治疗,倒是真有死的可能。”
“所以他不能走,”雪狐儿说:“当然,如果你能把他治好,他就可以和其他人一起走。”
“哈哈,这个对不懂医术的人来说的确不好办,但是对在下来讲,不难不难。”
伊奋说着,把自己头上的银簪子拔下来,把簪子的根部拧开,原来那根簪子是空心的,从里面倒出来几根用银铸造的针,粗的有毛线针粗细,细的也有大号缝衣服针那么粗。那时候的铸造技术不行,更没有很好的拉丝技术,都是铸造,造的针灸针很粗,不像现在用的那种细如毫发。至于用石头磨制的石针就更粗了,而且容易折断,所以那时候接受针刺治疗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也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可是直到现在中医还讲究“一针二灸三用药”,针灸治病见效最快,所以即便是痛苦,人们也愿意忍受一时之痛。伊奋从里面挑了根较细的,一搾多长,解开发夔的上衣,对着他左边锁骨下的气户穴扎下去,同时搓动针柄,大行泻法。六阴数行未毕,就见发夔身子一抽搐,呕地倒上一口气儿来,嘴里叫喊了一声什么,眼皮动了动,竟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伊奋拔出针来,在袖子上擦擦上面的血,揉闭了穴眼:“好了,他醒了,再给他弄点调和气血的药吃吃,应该就无恙了。”
发夔挣扎着坐起来,用力喘了几口,手揉揉胸口,看看众人,嘴里咿哩哇啦地说着土语。“啊也——!”
两旁的亚豪们都惊叹起来,同时一齐拍着面前的案子:“呵!呵!呵!……”好像是喝彩一般。雪狐儿一脸惊讶地在坐席上挺直了身子,瞪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伊奋,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酋帅大人,现在行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伊奋说。“可以。”
雪狐儿一摆手:“他们可以走了,但是,你得留下!”
“啊?我?”
伊奋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