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师带来了一百多架砲车,本来都是拆开放在大车上拉着,用的时候就由随军的工匠组装起来,都是木正仇生赤监督制造的新式砲车,不仅射程远,砲兵还拿着十字架形的测距仪,站在砲车桁架上测量距离和位置,随时可以调整发射角度,精准度很高。“呼”地一下,商师阵中一溜砲石飞空,不仅有石头,还有陶制的猬弹,更可怕就是拖着烟火长尾的火弹,呼啸着奔西商师飞来。“轰”地一声,西商师里顿时一阵惨叫连天,更有许多士兵身上燃起大火,惨叫着四处乱窜。商师一轮发射之后,调整了角度,第二轮炮弹紧跟着飞来,西商师里又是一片惨叫声。“放、放砲,狠狠打——!”
商靖挥着白旄尖叫。可很快他发现自己这边飞向商师的砲弹越来越少。“怎么回事?怎么不打了?”
商靖问。一个满脸烟灰的士兵跑来:“报告君上,不好啦!我们的砲车都让亳师的砲车打坏啦,有的都被烧着了!”
“怎么可能被打坏?他们怎么打中的?”
商靖有点慌了。西商本来没有砲车,自己也不会造,是商靖和韦国通婚之后,韦伯冀知道西商经常和戎人发生战争,就答应给他们支援“军火”,分批给了他们几十架,但不是白给,商靖也向韦国孝敬了大宗的美女和财物,毕竟这是当时的“大杀器”。这些砲车都是比较原始的那种形制,根本就没瞄准之说,只是大概把砲弹向敌群抛掷出去,能不能打中听天由命,所以商靖以为商师能把他的砲车都打碎简直是神话。“不知道啊君上,他们的砲车扔得又远又准,砲弹就像长眼睛一样,一打一个准儿!”
“放屁!怎么可能!如果他们能打那么准,他们早向本侯开砲了,他们……”商靖往商师方向一指,本来想说“他们根本没那个本事”,可话没出口,就伸着手指呆住了。他在自己手指尖的方向看见一颗带着烟火的火弹,划着完美的抛物线,呼啸着直奔自己鼻子的位置来了,而且位置很正。“君上小心!”
他的驭手也看见火弹了,本来想驾马躲闪,可他看那玩意儿飞来的速度,等自己发了口令、抖了缰绳、马迈开腿、车轮动起来,那东西准定已经砸在车上了。他很撒遛,反应敏捷,腾地从御座翻过车轼跳到车中,抱住商靖往旁一靠,一滚翻出车外。“轰”地一声巨响,随着陶罐的破碎之声,火焰飞腾,商靖的大型战车顿时变成了一辆“火车”,那两匹马受了惊,嘶鸣一声,拉着燃烧的大车从驰道冲出去,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落荒而逃。司马奚章等人都吓坏了,一齐大叫:“君上!”
商靖拄着白旄从地上站起来,狼狈不堪,五官都挪位了:“放箭,快放箭!给我射死亳子成汤这个混蛋!”
西商师鸣铎,箭矢如雨向商师倾泻过去,商师的士兵都举起盾牌或掀起蔽排来遮挡。西商军队的箭头大部分是石镞和骨镞,有部分青铜的,但是箭头很小,杀伤力不大,虽然商师那里有不少人中箭,也只是皮肉伤,除非有倒霉蛋被射中了头部或脖子。商师那边也开始鸣铎,呜地一下,商师的强弓箭队回敬了一阵箭雨,隐天蔽日,然后像暴雨一样倾泻下来。西商师顿时惨叫声迭起,前队的士兵成片成片地倒下去了。司马奚章一看,吓了一跳:商师的箭头全是铜制,而且都是三棱的,又长又尖又重,箭杆比普通的箭矢都长,商师用强弓发射,从空中栽下来,栽在人身上能直接把身体贯穿,穿过一寸厚的木盾也毫无压力,所以西商师的士兵虽然用木盾、藤盾遮挡,照旧中箭。孟究大叫:“君上,不能再这样打啦,我们弄不过他们,得赶快进兵,和他们近战!”
“对,对对,击鼓,击鼓进兵!”
商靖爬上另外一辆战车,挥动白旄:“三军儿郎,杀呀!谁杀了亳子成汤,本侯有重赏!”
商靖见自己砲战、箭战全输了,就把希望寄托在短兵相接上了,因为他坚信自己的宣传:亳师兵卒让自己“强大的军队”吓尿了,肯定一触即溃。西商师击鼓,商师那边也开始击鼓,双方的士兵放平了武器冲前,喊着号子一起前进。双方交汇,士兵就用兵器互砍;战车从驰道上冲出去,马打盘旋,车毂相击,厮杀在一起。这场混战最多也就是持续了一顿饭的功夫,西商师就全线溃败了。为什么?最主要的是武器窫劣,他们的青铜武器和商师的青铜武器刚在一起,不是折就是毁,木石兵器就更别提了。西商的铸造技术很差,青铜里加入的锡、铅比例不合理,所以缺少韧性,遇到猛烈撞击就容易碎裂。而大商自从灭夏之后,可以说把天下的能工巧匠都收拢到了景亳的百工司,他们的冶炼和铸造技术代表了当时的最高水平,青铜的质量达到最上乘,铸造的兵器坚利有韧性,不那么容易损坏(其实与铁兵相比也是容易损坏的),自然大占上风。西商师顶不住了,首先由旅众组成的左军溃败了,后来中军、右军也溃败了,商师跟在后面追亡逐北,追杀出二十里地,才鸣金收兵,唱着凯歌回营了。西商师溃败进大营,坚壁不出。商靖让奚章检点人马,只剩下三万露头,损失了两万多人。当然不全是被杀被俘,大部分是在战场上逃散了,特别是三万旅众,剩下了不到一半儿。二百辆战车还剩下八十二辆,因为商师的战车几乎是他们的三倍,他们基本上是处在被围殴的境地,上面的将官、甲士被杀被抓了很多。右军司马曼厷被有氏二虎之一的仲检一槊杆子杵在后背上,打得扶轼吐血,要不是司马奚章奋力相救,连命都没了。商靖在大帐里对着灰头土脸的西商群臣众将暴跳如雷:“你们会不会打仗?咹?我们那么多人,五万人啊,就顶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不是亳师不堪一击吗?”
群臣众将也嚷嚷起来:“对啊,还说亳师一见我商师就跪了。”
“还说我们的大架砲车把亳人吓尿了,可对射没几下就全完了。”
“我们好多士兵都吓尿了……”“是哪个孙子骗我们!”
……众人把凶狠的目光都投向宣言司大夫句信。“句信,你给我出来!”
商靖咆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句信吓得出来就跪倒在地:“君上,那是为了宣传啊,为了鼓舞国人和军队的士气……”“混账!那也不能说假话骗人!”
奚章吼道。“君上,那就是骗骗人的,您怎么自己都信了呢?”
“你这是造谣传谣、妖言惑众,害人不浅!”
右相谭尚气呼呼地说。“君上饶命,这可都是按照您的意思办的啊!”
句信申辩“我的意思?嗯,是我的意思,你也得死!哈哈哈哈……”商靖大笑起来。司马奚章吼道:“来人,把这混蛋拖出去斩首,号令全军!”
“饶命啊君上,臣下冤枉,那可都是按照您的意思办的啊!”
句信连哭带嚎加求饶,还是被士兵拖了出去砍了头。“长胫徭,现在你负责宣言司,”商靖指着长胫徭说:“你,立刻派人回商邑去,告诉我国人,就说我商师把亳师打得一败涂地,我们大获全胜!”
长胫徭一听,立刻变成了“短胫徭”,“噗通”就跪下了:“君上,您饶命吧!臣下说话的胆子比句氏小多了,实在不能胜任啊!要是再落个造谣传谣的罪名,臣下也要被杀头……”“你信不信本侯现在就杀了你?”
商靖威胁道:“你就按照本侯说的去办!”
“遵命,君上……”长胫徭哭哭啼啼地答应着,心里说:句信就是按照你说的办的,照旧被砍了头。商靖看看奚章:“奚章,三十七部的军队怎么还没来?难道还没集结好?”
奚章迟疑了一下,说:“父侯,其实……其实他们……”“别吞吞吐吐的,到底什么情况?”
“其实他们不是没集结好,而是根本没集结。”
“什么?他们不来?我们可是有盟约的。”
“可您知道,那些野蛮人哪里在乎什么盟约。我们派去的使者回来说,他们、他们要我们多给一年的财物,才肯出兵。”
“什么?!”
商靖几乎尖叫起来:“今年的援助不是已经给他们了吗?怎么……”“他们说那是正常的援助,现在是打仗了,要出兵就得再额外给一份,否则就不来。”
“这些野蛮人,畜生,混蛋,贪得无厌,这是要让我有商破产啊!”
商靖顿足捶胸。左相巴充说:“君上,现在顾不得破产不破产了,就把我们的财物再拿出些来给他们,让他们出兵,现在打退亳师才是首要的。否则,我们有商都没了,还要那财物有何用处?我们要有大国情怀……”“好,好好,好吧,”商靖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我、我给……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