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的一拨儿拆了不到三分之一,就听得一片惊叫,他们看到在一根露出来的屋梁上缠着两条很大的黄蛇,都有人胳膊粗细,一身金鳞,大概和黄金蟒差不多,看到人都昂起头来,嘶嘶地直吐信子。仆役们惊叫着用木棍、铲子拍打,两条黄蛇受惊,从屋梁掉下来,黑齿孟一声令下,众禁军围上去,刀剑戈矛齐下,把两条黄蛇剁得稀烂。这下大家对伊尹的话都相信了:既然有黄蛇,那么就一定有白兔了。妺喜在院子里大喊:“注意找白兔,一定要找到!”
仆役们继续拆屋顶,两边向中间拆,拆到屋顶的中央位置,掀起屋梁上的一大片草来,出现了一个大窝,两只白兔蹲在里面,皮毛雪白,红眼睛盯着众人。“哇呀!白兔!”
众人一阵叫。那两只兔子比蛇可撒溜,腾地跳起来,顺着屋梁飞跑了几步,跳下地面。禁军们又蜂拥上去,兵刃齐下,把一只白兔砍翻,另一只却灵活,从众人的腿空子间哧溜蹿出去,往内庭门口外跑。妺喜扯着嗓子尖叫:“杀了它!别让它跑啦——!”
黑齿孟带着禁军呼呼啦啦地追出去。蛇、兔子都拆出来,不用再拆了。寝宰录指挥仆役先把那又大又沉的御床挪开,看见地面上鼓起来两个瓦盆大小的小土包。“啊呀,这土里真有东西啊!”
寝宰录惊叫一声,指着小土包喊:“就这里,挖!”
众仆役上前,䦆头、锄头、铲子、臿子齐下,把地面刨开,挖不半尺,就看见两个青黑色锥状的东西,尖利利地竖着。伊尹过来看看,说:“这个只是个尖,得继续挖,直到挖到它的根部,贴根儿斩断才行。”
众仆役就继续往下挖,结果发现这东西很长,挖了一顿饭的功夫,一直挖下去八尺才到根,把地面上掘出一个很大的深坑,用铲子贴根把两根蓤笋斩断,几个人用绳子拴住从坑里拖出来,扔在庭院里。众人围上来一看,就象两根大竹笋一般,七尺多长,瓦盆口粗细,黑乎乎的,还带着一些奇怪的纹路,看着都瘆得慌。“我、我的天啊!”
妺喜吓得脸都变了颜色:“没想到,君上床下竟然有这么两个东西,怪不得病得这么厉害!”
她又看看伊尹,顿时对这位法力高强的“天灵”有了敬畏感,也有了好感,和蛟妾上来敛衽行礼。妺喜说:“伊挚先生,没想到您真是位高人啊!本宫这里先代表君上对您表示感谢,如果君上的病真的就此痊愈,一定话付前言,给您封官赏赐!”
“是是,多谢元妃。”
伊尹急忙还礼。蛟妾撇撇嘴,舔舔嘴唇,这次她没能“处理”应聘者,有点失望。伊尹久闻妺喜的艳名,这是头一回见,果然妖冶艳丽,美貌无双,而且端庄典雅,还带着一股傲气,一派高贵的气象,惊为天人。在有莘和商,他见过的大美女也就是纴巟夫人那样的了,纴巟的确貌似天人,可和妺喜一比,似乎在气质上差个档次呢。心里暗道,怪不得夏桀让这个女人迷得昏天黑地的,看来妺喜的艳名不是虚传的。伊尹也看看蛟妾,这个女人嘴唇墨绿,看着怪异,却很美,一股妖媚之气,听说她是一只虎蛟成精,不知道是真的是假。夏桀是个人,竟然能和这种东西行人道,实在是……他突然想到了灵乌雅儿,心里一跳,马上又知道不能亵渎神灵,急忙从脑子里删除了一片胡思乱想。结果,夏桀当天晚上就不再难受,身体也不再疼痛,呼呼大睡了一夜,第二天醒过来,感觉身体舒爽,就下令沐浴更衣,吃饭。妺喜大喜,带着宫人伺候夏桀沐浴梳洗更衣,然后端上饭菜来,夏桀就象一百年没吃过饭一样,狼吞虎咽,把满案子上的食物一扫而空。吃完了,夏桀感到精神振奋,心情大好,伸个懒腰:“哈哈,予一人感觉疾病全消!没生过病,就不知道健康的宝贵,现在予一人可算知道了,这感觉,可真好!”
“恭喜君上!贺喜君上!”
在场的众人一齐祝贺。妺喜趁机说:“君上,您的御体能够康复,多亏了天灵伊挚先生啊,您得说话算数,好好封赏他。”
“嗯,对对,是得封赏,好好封赏!”
夏桀点着头,立刻下令去牧宫大室上朝。众臣知道昨天夏桀还病得要死,可今天就康复了,都觉得奇怪。有的高兴,有的失望,但是还得朝贺,山呼万岁,祝贺夏后御体康复。夏桀心情出奇地好,手持金槌,升坐玉斗象席,下令传伊挚进见。伊尹终于有机会迈进了夏朝的最高殿堂,心情抑制不住地激动啊,老子终于有机会翻身了,要当大官了,当然这得感谢灵乌雅儿。他上前跪倒,行礼见君。夏桀立刻下令,封伊尹为朝中大夫,还特别赏了个官称——天灵小臣,也就是天灵大夫,赏赐大贝百朋,黄金(即青铜)百锊,轻车一乘,爵弁、玄服、鞶带、朝履,另外赐予府邸和奴仆,就在朝中为官。伊尹顿时升官兼发财,高兴万分,叩头拜谢,对扬王休。然后,夏桀问:“黑齿孟,予一人听说还有一只白兔呢?抓住了没?”
“君上,非常奇怪的,”黑齿孟说:“我们追到后宫的后门,它跑出门去,在台阶上就消失了。臣下在大街上搜查了,没人见过它。”
“那就是跑了?”
“是的君上,臣下无能……”“混账,你TM是无能!”
夏桀咆哮着:“如果那白兔再回来,予一人岂不还要生病?蠢货,要你何用!来呀,把他给我……”伊尹急忙上前说:“君上,这不能怪虎贲大人。那黄蛇、白兔本来就是上帝差遣下来的神物,能杀了大部分已经不错了,这只跑了也是天意,和虎贲大人无关。”
“可它要再回来怎么办?”
伊尹说:“这个也有办法,只要在屋门前拉道短墙,挡住屋门,白兔就不会再来了。”
现在夏桀对伊尹的话已经很相信了,立刻下令工匠在寝殿门口造了道短墙,正挡着寑殿的门,以防御那白兔再跑回来——这种短墙,古代称为“埤”,就是后世各家大门内那种“影壁墙”的起源,也称为“照壁”,据说可以抵御凶魅、避邪。伊尹就这么在夏邑安顿下来,住进了夏桀赏赐的府邸,有饭吃、有酒喝、有钱花还有人伺候,感觉真的过上了幸福生活。过了一段时间,他觉得很孤独,朝里的大臣似乎对他都很蔑视,甚至是厌恶。他突然领悟到两个原因:一是自己来路不明,突然被任命为大夫,大家都看不起;二是许多朝中大臣和邑人的心态一样,都讨厌甚至痛恨夏桀,希望他死掉好立新君,可他来竟然把快病死的夏桀给治好了,大家自然对他有看法。郁闷了一阵子,伊尹派了两个仆从去了趟有莘国的伊聚,把自己的两个兄弟义伯、仲伯接到夏邑,来和自己一起作伴。伊尹被调回有莘之后,义伯、仲伯暂时代理聚尹,在伊聚闷得要命,后来又听说伊尹陪女公子纴巟出嫁到了商,从此没了消息,更闷了。突然见伊尹派人来接他们,还说是去都城夏邑,大喜过望,急忙跟着来了。两个一看伊尹在夏邑当了大夫,觉得跟着他有混头,就安心住下来,给伊尹当家臣,伊尹总算了有了伙伴。上面“伊尹逃汤适夏”的故事,主要是根据清华简《赤鸠之集汤之屋》改编演绎的,这故事需要辨析一下,因为过去有很多书认为,伊尹奔夏,是商汤的授意,让他去当间谍,所谓“间夏”,《吕氏春秋•慎大》就是这个意思,说为了取信于夏,商汤亲自射伊尹,把他赶走,《孙子•用间》里也特别说明:“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故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
那么,商汤射赤鸠、纴巟逼迫伊尹吃肉羹、商汤发怒,都是事先刻意设计好的,为的是找个理由把伊尹“赶”走,让夏桀相信伊尹是被赶出来的,这样伊尹当间谍比较安全。可问题在于,如果象《吕氏春秋》说的,商汤当时射他,吓唬吓唬把他赶走,是合理的,但是在伊尹逃出商之后,应该是巴不得他能安全到达夏邑,否则怎么当间谍?为什么还要用魅术来咒他?他这一咒,差点要了伊尹的命,如果说是商汤派伊尹去当间谍,这就很不好解释了。所以,从《赤鸠之集汤之屋》的记载看,伊尹第二次“适夏就桀”,的确是为了躲罪而逃出了商邑,这时候,他既没有被商汤重用,商汤也没有想伐夏的想法,没有理由让伊尹到夏邑去当间谍,所以感觉《吕氏春秋》的说法不那么可靠,本文就没采用它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