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在黄河渡口,她又被清兵拦下了。 直隶总督恭亲王常宁,亲自见了柔嘉公主。 常宁是康熙的弟弟,从小和柔嘉公主一块长大。 可是常宁却说不认识柔嘉。 还说柔嘉是假扮公主的刁民,让清兵把柔嘉赶回了黄河南岸。 柔嘉就此流浪街头。 衣食无着的她,在干旱的山东,更难有一口干净的水喝。 很快柔嘉就病倒了。 眼看就要病死街头,幸好一个路边说书的老先生,看她可怜,救了她。 柔嘉心灰意冷。 病好后,就留在说书先生的说书摊,帮忙打杂。 原本以为就要这样过一辈子。 可是没想到清军竟然掘开了黄河大堤。 大水纵灌济南,说书先生全家五口人,皆被洪水冲走。 柔嘉沿着洪水找了三天三夜,别说救人,就连老先生的说书架台,都没看见。 …… 柔嘉泣不成声地说完遭遇,贞央听得眼角发酸。 自己这妹妹,这些日子都经历了什么? 可是明慧的贞央,知道岳乐和常宁,为什么不认柔嘉。 三个月前,就算是自己逃出南京,恐怕也是和柔嘉一样的下场吧? “好了,别哭了,找到姐姐就好了。”
贞央抱着柔嘉,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 “姐姐,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在这?还帮郑克均赈济灾民?”
柔嘉公主哭了好一会,终于想起心中的疑问。 “还有那张告示,真是你写的吗? 皇祖奶奶曾经说过,要鼓动百姓情绪。 就要用他们最亲切的词,揭他们内心最深处的痛。 那告示用词也太狠了,难民看了告示,都恨透了我们大清。 是郑克均逼着你写的吧?”
“是姐姐自己写的,想了一整夜,废稿都扔了一筐呢。”
“啊?姐姐你……” 贞央无奈一笑,站起身来。 “妹妹,这三个月发生了一些事,姐姐也想通了很多事。 想那宁远公主,花蕊夫人,何尝不是贵族娇女? 国破家亡后,不一样只能委身敌床? 成吉思汗破国数十,后宫嫔妃多少敌国公主妃后? 北宋靖康之耻,宋徽宗皇后韦氏,宋钦宗皇后郑氏和朱氏,赵构皇后邢秉懿。 不全都委身金人? 她们何尝想过自杀殉节? 我们凭什么就要殉节?为燕泰还是为耿聚忠?他们配吗?”
“可是……” “反正我不想死了,妹妹,无论你怎么看我,我都不在意。”
“姐姐,你是不是爱上郑克均了?”
“嗯?”
贞央回头看向柔嘉。 爱……这个字好陌生,贞央从来没想过。 嫁给燕泰,是父母之命。 委身郑克均,是被用强。 贞央笑了,只有柔嘉这种天真的小丫头,才会对爱这种事,存有幻想。 “我不会去想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也不配。 我只是不想死。 就好像妹妹你,不被你父亲和皇帝接纳。 我现在离开江苏,天下同样没有我容身之地。 所以,过一天算一天,无所谓了。”
“可是,江苏马上就要被清军攻破了。 我听说大清六十万大军压境,郑克均只有十几万军队。 他徒逞血气之勇,竟然要和我大清铁骑硬拼。 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郑克均这次肯定兵败身亡,姐姐你怎么办?”
“所以我不能让他败。”
贞央神色转冷,秀眉紧蹙。 “我为什么会煽动难民的情绪? 因为我要让进入江苏的千万灾民,变成抵抗满清的百万大军。 就算四公子战败。 有这千万灾民的民心,南京和上海,也固若金汤。 经过岳飞项羽等良将训练。 待他日天下有变,开城出关,未必不能再争霸天下。”
“姐姐,你真要与大清为敌?”
柔嘉不可思议地看向贞央。 贞央晒然一笑。 “大清?是那个剃发,屠杀,圈地,迁海,决堤黄河的大清帝国吗? 柔嘉,你被这个大清害得还不够惨? 你被你父亲和恭亲王无情地抛弃。 你的恩人一家,都被洪水冲走。 你一路逃难来到江苏,路上见到那些难民有多惨了吗? 你和那些难民,为何不去直隶,而来江苏? 是不是直隶不收你们? 可是四公子却愿意收你们。 还在江苏危亡时刻,拿出大量粮食赈济你们。 现在你吃饱了饭,又记得你大清公主的身份了?”
柔嘉愣住。 是啊,细想起来,残暴无道的大清,早该灭亡了。 可是…… “可我们毕竟出身大清贵族……” “大清贵族?呵呵,大清给了我们两姐妹活路吗? 现在我只知道,我是郑克均的女人。 我不想再沦陷第二次。”
柔嘉沉默。 “妹妹,你虽是大清公主,但你还不是被清廷抛弃了? 你为何还要帮大清? 你的恩人一家,如果在九泉之下,得知你是大清公主。 他们得多寒心? 他们可是被大清决堤黄河淹死的。”
“我知道,我对不起他们。”
心头揪心的疼,泪水再次滑下柔嘉脸颊。 “所以,跟姐姐一起帮助四公子,战胜清军,好吗?”
“啊?”
柔嘉公主愕然抬头:“我能做什么?”
“你是大清公主,只要你以四公子女人的身份,站上城头,清军士气就泄一半。”
“……” 柔嘉惊呆了。 “姐姐,你要我也……不可能。 我才不会委身那畜……那个四公子。”
贞央见柔嘉态度坚决,突然“扑哧”一笑。 “妹妹,我开玩笑的。 又不似我这等纳兰家臣女儿,我们堂堂的公主殿下,身份高贵。 岂肯屈身侍贼。”
“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不说这个了。 我看你板车上拉了两个人,他们是谁?是你恩人的亲眷吗?”
“哦,不是。”
柔嘉这才想起板车上还有两个人。 “他们一个是经常听我恩人说书的书生,姓蒲,好像叫蒲松龄。 他和我一起逃难,但患了痢疾,动弹不得。 另一个汉子是我寻找恩人一家,在黄河岸边发现的。 发现他时,他已经遍体鳞伤,但还有气。 姐姐,听说你这里有大夫,快帮他们看看。”
“傻妹妹,别急,到了我这,你就到家了。”
贞央带着柔嘉出来,看向板车上的两人。 蒲松龄,贞央不认识。 但另一个人,贞央越看越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