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咚叩咚叩咚叩咚。
叩咚叩咚、咯咯咯。
寺庙境内,高跟鞋踏着清脆的声响。
五彩缤纷的摊位林立,吐出五花八门的气味。
红、蓝、橘、绿、圆形、三角形、四角形。
往来少女们的衣着同样绽放着艳丽色彩,与苹果糖和漂浮在水面上的溜溜球相互辉映。
小孩子戴着面具挥舞玩具剑到处乱跑,大人们一手拿着啤酒,在旁边看着他们的表情比平常还要温柔。
在这小小的梦幻国度里,挂着几盏写有当地企业与店家名字的灯笼,以柔和的灯光映照着夜晚。
练习赛的隔天,星期天晚上七点半。
我在汤问梦泽旁的寺庙附近等待顾夭的到来。
我们说好要约会,但是对于在lpa逛街看电影又提不起劲时,碰巧得知这附近的寺庙将要举办祭典。
叩咚、叩、叩。
声响在面前停了下来。
我抬起头来,时间也瞬时停止。
白色旗袍点缀着细致的淡蓝色与靛蓝色蜀葵,黑色长发用发簪盘了起来,露出纤细的颈项。另外,不晓得是涂上了口红还是润色护唇膏,优雅微笑的双唇显得有些红润。
不管我形容得再怎么委婉,顾夭无疑比今天经过的所有人都还要美丽。
我本来就猜想她会精心打扮,穿着旗袍前来,但是她打扮得和我预想的一样,远超乎我的想象,实在太狡猾了。
“不好意思,今天让你等了。”
顾夭羞涩地笑着,那副模样让我莫名感伤了起来。
“…不语?”
我把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情感丢进垃圾桶里,开起了玩笑。
“那身打扮很适合你,让人刮目相看啰~”
“你就不能称赞得直接一点吗?”
“倒是你有穿吗?”
“我说你这个人啊…”
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接着露出无比妖艳的表情,轻轻拉着衣襟。
“想知道的话,要确认看看吗?”
“我投降,今天是我输了。在我真的忍不住之前,我们乖乖去吃苹果糖吧。”
我正要跨开脚步的时候,“等一下。”顾夭叫住我。
她往后退两、三步,仔细打量起我的全身。
“这是在做什么,怪里怪气的。”
“嗯~把意外性得到的分数加上去的话算平手吗?虽然是大饱眼福…这种时候不应该让女孩子表现吗?”
她大概是指我也穿了旗袍来这件事吧。我穿着样式简单,没有图样的蓝色旗袍,因为难得有这个机会,我从衣柜里面翻了出来。
“很少男生有旗袍呢。”
“这是去年某个人硬塞给我的。”
“哦?很可疑喔。”
“那我不说了。”
“倒是不语,你的胸口再打开点…”
“怎么是你先发x了。”
这次我真的要迈开脚步时,顾夭紧握住我的小指头。
既然是难得的好日子,这样的小动作,就连神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我们仿佛受到祭典热闹的音乐吸引,一起从禅寺走了进去。
我们买了一个鲜红色的苹果糖轮流吃,在寺庙境内漫步走着。
我从小就喜欢祭典的夜晚。
手里握着少少的零用钱,为了要买什么犹豫不决,结果因为实在太犹豫了,最后没有把钱花完。x县的祭典来的大多是附近的朋友,尽管早就知道班上的女孩子会来,看见她们还是让人不禁心跳加速。
不知不觉中,我居然和超级美少女一起逛起了祭典。
去年春天我一心只有篮球,夏天时叶薇他们也约了我,只可惜当时我没有参加祭典的心情,因此在进入高中后,这还是我第一次来逛祭典。
我咬着苹果糖里干掉的苹果,感慨地想着祭典果然是好地方。
“不语,我们去玩捞金鱼吧。”
顾夭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因为昨天发生那种事,本来我有点担心她,看来祭典让她的心情变好了不少。
“好是好,但是捞到的话你要养吗?”
“嗯!我以前养过祭典的金鱼。”
我们向摊位的大叔各自付了三十元,各拿到一把捞网。
顾夭高高卷起旗袍的袖子,锁定目标后,小心翼翼地把网子放进水里。
“啊!啊~啊。”
金鱼有一瞬间在纸网上面,不过马上撞破网子逃了出去。
“逊咖。”
听我这么一说,顾夭气得鼓起脸颊。
“不然不语来帮我捞,我要那只红色跟黑色的。”
“和金和凸眼金鱼的游动速度不一样,最好不要一起捞。那边一样是红色,尾鳍比较飘逸的琉金可以吗?”
顾夭的双眼发亮,不住点头。
“捞金鱼有诀窍,你看这个网子,纸黏上去的这面是表面,用这一面捞比较不容易破。”
我用自己的捞网解释了起来。
“另外,碗最好放在水面附近等着接鱼。捞网要斜着放进水里,再一鼓作气迅速把鱼捞起来。如果怕破掉,只把一半的网子放进水里面,这种时候都会破掉。”
我一边解释,一边锁定黑色凸眼金眼,把网子放进水里面。
“捞的时候要尽量运用网子的外框,而且可以的话只让金鱼的头部到网子上面来。瞧,捞到一只了。”
我接着又用同样的技巧,捞到了红色琉金。
我得意洋洋地递出装了两只金鱼的碗,顾夭往我凑过来,看进碗里面。
“好强,真的好强!”
“哼哼,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小时候可是捞金鱼捞到老板不许我再去玩呢。”
“好意外!我还以为你是在后面冷眼看朋友玩的人。”
“这你就错了,我其实是热爱祭典的男人,神轿也抬过好几次了。”
“穿着祭典用的短罩衫吗!?我好想看。”
要是捞太多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所以我把捞网还给老板,老板帮忙把两只金鱼放进袋子里。大叔一脸腼腆地送我们一小袋饲料,大概是给顾夭的小赠品吧。嗯,我很明白你的心情。
稍微休息之后,我们买了铜锣烧、炒面和鸡蛋糕,然后在石阶坐了下来。顺带一提,铜锣烧就像铜锣烧大小的大坂烧。因为觉得渴了,我们也买了两瓶弹珠汽水。
在这段时间,顾夭不止一次把放入金鱼的袋子举到眼前,乐不可支地看着。
看见她那么开心的样子,我不禁庆幸起自己小时候磨练过捞金鱼的技巧。
“不语,它们要取什么名字?”
“红与黑。”
“不会太直接吗?”
“祭典捞到的金鱼大多身体衰弱,很快就会死掉。如果取太有意义的名字,到时候会很伤心。”
“那就君不语跟不语好了。”
“我把铜锣烧砸到你脸上喔。”
我会好好养,才不会那么快死掉,顾夭戳着袋子说。
灯笼的灯光映照着那天真的脸庞,在禅寺前看见她时那种哀伤的心情又再次涌上心头。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我自己也摸不着头绪。
不过,不论是此时在内心翻腾的心情、祭典的气氛还是人们的喧嚣声,连同这些氛围在内的这个瞬间无法永远保存下来,同一个瞬间无法再体会第二次,这种情形让人感到无比寂寥。
尽管如此,要为这种情感命名肯定还太早了一点。
“来吃炒面吧。”
仿佛为了斩断思绪,我利落地拆开了免洗筷。
我品尝着祭典摊位特有的廉价滋味时,顾夭把手伸过来,大概是她也想吃吧。
“给你。”
我把炒面的盒子递过去,再附上一副新筷子。
——她不知道为什么把筷子推还给我。
我又把没使用过的筷子往她递过去。
她不发一语,只是摇了摇头。
——她好像不想用这双筷子。
于是我试着把自己用过的筷子递给她。
顾夭终于愿意收下筷子,吃起了炒面。
原来她还是很羡慕昔月影嘛,我差点没笑出来,但因为当事人难为情地把脸转到另一边去,我看还是忍住好了。
吃完炒面和铜锣烧后,我们吆喝着同时把弹珠汽水的弹珠压进瓶子里面。因为不是玻璃瓶而是塑胶瓶,少了一点气氛,不过顾夭先放开手的瓶子里冒出大量的气泡,她兴奋尖叫着,把瓶子往我的嘴巴塞过来。
我急忙用嘴堵住瓶口,只是气泡威力比我想象得还要猛烈,害我严重呛到了。
顾夭笑着,我也笑了起来。我笑了,顾夭也笑了出来。
弹珠汽水瓶也不时发出喀啦喀啦的笑声。
喝完后,我们把瓶盖拆开,取出里面的弹珠,和儿时一样放在眼睛前面欣赏着。
七彩的夜晚在颠倒的世界里摇晃着。
到处乱跑的男孩子、精心打扮的女孩子、牵着手或是想要牵手的男女,没有一个人在意自己上下颠倒了过来。
“弹珠里面的不语很好看呢。”顾夭说。
“弹珠里面的顾夭也很漂亮。”
不论是顾夭还是我,想必都被祭典的气氛冲昏了头。
明天过后,如同这个地方又会恢复成随处可见的小寺庙,这股热情也会彻底消退。
所以说,在这种气氛里再多沉浸一会儿也不赖。
连鸡蛋糕都吃完后,我们站起来打算再逛一圈的时候。
顾夭摇摇晃晃地带着我,往幽暗的地方走去。
我以为她在找洗手间,结果她在拉起绳子的一株大树,不对,是两株大树前停下脚步,向我招了招手。
“怎么了?”
我走上前去后,顾夭默默指向竖起的看板。
看板上写着“夫妇银杏树”,解释里面写到这座寺庙里面有许多树干交缠在一起的大树,是个适合许下结缘心愿的地方。
顾夭确认我读完解释后,把一只手放在耸立成v字的其中一株大树上。
“难得有这个机会嘛。”
我隐约察觉到她想要我做什么事情,轻轻地把手放在另外一株大树上。
我看着阖上双眼的顾夭,凝视着她。因为我不知道闭上眼睛后,该许下什么样的愿望。
过没多久,我的目光对上顾夭睁开的双眼,她露出了有些落寞的微笑。
“与其说这是夫妻树,更像两株大树呢。”
“说这种话小心报应。”
遇上这种时候,我只懂得像这样用玩笑敷衍过去。
顾夭肯定不会让话题延伸开来,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这个样子就像明明没有砍人的勇气,却挥着刀打打闹闹的游戏。
我正思考这种事的时候——
“哟,君不语。”
——饶了我吧。
熟悉的公鸡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硬是挤进我们两人之间。
“呀!”
异常惊讶的顾夭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砂石地面上。
我努力让顿时火冒三丈的头脑冷静下来,拉着顾夭的手想让她站起来时,有人往我的背相当用力地踢了一脚。因为我穿着行动不便的旗袍往下蹲,就这么直接往顾夭身上倒了下去。
让人气恼的笑声哈哈笑了起来。
这群该死的混账家伙。
我正要站起来时,不经意看见顾夭的脸。
在我后面的那双瞳孔,流露出前所未见的惊吓与恐惧。用力抓住我的旗袍的那双手微微发抖,美丽的唇瓣完全失去血色。
“真是性感呢,顾夭同学。”
由于鸡仔这么说,我帮顾夭把稍微敞开的旗袍衣䙓迅速整理好。
为了避免对方又一脚把我踢到地上,我张开双脚,站稳脚步,几乎是抱着让身体使不上力的顾夭站起来。
我让顾夭站在背后,接着把头转向鸡仔,这才看见他背后还有一个高个子的男生。
那个人和鹿巾差不多高,可能比他矮一点,身材瘦削,四肢细长,配上身高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氛。
我迅速扫视了下四周,没有看见之前出现在图书馆的另外两个人。
就算少了那两个人,万一演变成斗殴,旗袍加上高跟鞋根本没有胜算。
万一情况不妙,可以把炒面或是大阪烧砸到对方身上,烤花枝也很适合。只要把滚烫的食物砸到他们背上,我就可以争取到时间带顾夭逃走。
“好久不见啦,顾夭。”
原本待在后面那个高个子的男生往这里走过来。
他留着类似刺客的发型,细长的单眼皮露出锐利的目光,我马上看出来鸡仔上次提到的学长就是这个家伙。
至于他的语气,明显是在向认识的人说话。
顾夭紧握住我的手,虽然全身发抖,她的手指还是用力到指甲都嵌进了我的肉里。
“…长。”
顾夭发出泫然欲泣的说话声。
“赵日天…学长。”
我吸了一口气,然后吐了出来。
不要紧,怒气已经平息下来,我得保持冷静。
我轻轻把自己的手放在顾夭手上。
“你找我女朋友有什么事?”
赵日天那家伙听见我这么说,唇边浮现出轻浮的笑意。
“君不语吗?滚开,我来找顾夭的。”
“就算你要找顾夭,你也看到了,她根本不想放开我。受欢迎的男人真伤脑筋啊。”
赵日天往脚下的砂石踢了一脚。
顾夭又吓得一颤,抓得我很痛。
“那家伙是我的。”
“这我倒是第一次听到,难道是前男友吗?”
我感觉到在我背后,顾夭拼了死命地摇头。
“欸,顾夭,你明明说没有和男生交往的意思,居然一进高中就跟那种吊儿郎当的男人在一起。”
赵日天的脸垮了下来。
“如果你不挑对象的话,我也可以不是吗?你也不希望那种事再度重演吧。”
“…那种事是什么意思?”
顾夭轻细的呜咽声响了起来,像在叫我别再问了。
赵日天盛气凌人地说道:
“你不知道是什么事吧?她吓哭的模样实在太美妙了。”
猥琐的笑声回响着,顾夭抓得愈来愈用力。
——啊~够了吧。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气又再度失控。
只要上前往他的脸揍一拳,就能结束这令人不快的时间。
就算这么做不像我的作风,我也不管了。
——我使力握紧拳头时,脑中忽然浮现出两根小指指头。
说的也是。该这么做的时候不是现在,也不该是这种情况。
我不断张阖着拳头,放松全身力气。
这一次一定没问题。
我下定决心,用力吸了口气。
“呀啊啊啊啊,这些人想要侵犯我。他们说是男是女都没关系,他们就是喜欢美少年,呀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
我放声大叫了起来。
寺庙境内的人都一起往这边看了过来,窃窃私语。
鸡仔因为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愣住了,接着他终于回过神来,说了声“别闹了。”往我走过来。
“我要失身了啊啊啊啊啊。他们说喜欢在运动型男生的六块肌上面狂舔肌肉线条,还说一边用脸颊磨蹭男生隆起的胸大肌,一边捏粗壮的大腿二头肌最能让他们兴奋,最后他们会抓住锻练过的臀大肌给我一个痛快啊啊啊啊。他们要玷污我啊啊啊啊。”
“你给我适可而止…”
“我的菊花再见了啊啊啊啊啊啊。”
四周人们议论纷纷,毫不隐瞒地投来冷漠的眼神。
赵日天他们惊慌失措,面面相觑,连句话也没有就离开了现场。
嘿嘿,打架可不一定要动手。
只要牺牲自己重要的事物,就能保护其他珍贵的事物。
我希望顾夭能绽放出笑容,她伸出手,抱紧了我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