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球传给琴狐，往我走过来后，我又问起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顾夭怎么了？”
“我的意思是，你会不会就这么顺水推舟真的和她交往…啦！”
鹿巾往我的屁股踢了一脚。
这个四肢发达的笨蛋，也不会拿捏一下力道，痛死我了。
“怎么会问起这种事…啦！”
我使出和被踢时相同的力道，用力地朝他踢了回去。
“很痛欸，不语。”鹿巾揉着大腿，又继续往下说：“因为你们很配啊。哎，叶薇和你也很配，所以我没有要比较的意思，只是觉得对象是不语的话，能和顾夭处得很好。”
拿着球站在罚球线上的琴狐也从旁插话：
“昨天昔月影也说过，不语和顾夭很相似。感觉就像在自己身边竖起了一堵透明厚重的高墙。”
利用篮板的射球准确地往篮筐投了进去。
琴狐把球捡起后，让球在指尖旋转，往这里走过来。鹿巾也同样竖起手指，接过琴狐手上的球，再用另一只手加快转动的速度。
“对对对。顾夭不管是在篮球比赛中，还是和朋友聊天，感觉都是一号表情，输球赢球都一样，只有和昔月影在一起的时候会开心一点。”
也许是因为同属篮球社，相处的时间长，鹿巾出乎意料的准确洞察力让我有些吃惊。
真要说起来，我对顾夭也是同样的印象。
鹿巾的个性就是这样，虽然在群体里面充当丑角，其实观察力意外敏锐。我带花信封来上学时，没有像我与琴狐带着心机与花信封相处的人也是他。
“不过，她最近和你在一起时，看起来也有点开心。”
我想起昨天回家时的对话。我们聊到周末的比赛时，顾夭的表情和平时一样吗？还是有点开心呢？
我抢过鹿巾手上的球，出其不意地往对面的篮球架冲了过去。鹿巾当然追了上来。我使劲运球上篮，正准备投篮时，球被轻易挡了下来，又回到我手上。我一边运球，一边调整动作。
“如果我真的和她交往，鹿巾你可以接受吗？”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其实你喜欢顾夭…吧！”
我用假动作摆脱他的防守，但他轻松绕到了我面前，挡住我进攻的路线。
“怎么可能，顾夭只是朋友而已。不过，如果有需要我的时候，我很乐意帮忙…喔！”
鹿巾试图把球抢走。
我后退半步，瓦解他的攻势。
“你是她老爸吗？你该不会嘴上这么说，万一我真的和她交往，马上就跑来揍我一顿…吧！”
“如果我要揍你，那一定是你因为自私的理由惹哭她的时候…啦！”
“我会记住的。话说回来，我要不是疯了，否则绝对不会想挨头脑简单的家伙挥出的拳头…啦！”
我说着，看也不看就把球往后面传了过去。
在三分线上待命的琴狐，接住了我传出的球。
“居然耍贱招！”
鹿巾急忙赶上前去阻挡，可惜还是来不及。
琴狐再次运用篮板，投进漂亮的一球。我与琴狐在空中击掌。
“瞧，果然是头脑简单吧？”
我向不甘心的鹿巾这么说之后，琴狐搭住了我的肩膀。
“要说头脑简单，不语你也不输他。”
“什么嘛，这话是什么意思？”
“反正我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不过劝你在必须做出选择时，最好有舍弃某些事物的心理准备，就是这个意思。”
我笑着敷衍了过去，把琴狐的手挥开。
我懂他话里的意思。
不过，至少对现在的我来说，那个时候还很遥远。
犹如约好某一天要取出却忘得一干二净的时空胶囊，我以为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放学后，我们君不语小队的成员来到了x县立图书馆。
因为离学校有点远，我和顾夭今天都是骑脚踏车上学。
包括汤问梦泽的学生在内，x县市的高中生常来这里念书。除了我们这种来准备考试的学生，三年级考生也习惯在这里念书。
这座图书馆离x县主要干道国道八号相隔了一点距离，四周环绕着乡村的田园景色，伫立于广大的腹地，是栋新式的建筑物。从本馆的玻璃窗望出去，可以看见整理得相当用心的翠绿草坪与树木，因此得到了不论是阅读还是念书，环境都很舒适的评价。
图书馆内，摆放了单人及多人使用的桌椅，还有阅读用的椅子，规划出各种大大小小的空间。同伴们为了专心念书，找到与隔壁或是前面位子区隔开来的单人座位，但是我和顾夭特地选择没有区隔开的座位。
我们会这么做，当然是为了让周围的人们一眼看出我们正在交往的事实。
我们考虑过肩并着肩坐在一起念书，不过从客观的角度来看，这种行为太让人烦躁，再说课本和试题集这类的书籍要是不摊开来就没办法念书。到头来，我们选择了面对面的位子。比起两个人黏在一起，这个样子应该更能散发出融洽相处的气氛。
我看向单人座，叶薇朝顾夭的背后做出鬼脸。她原本不满地抱怨着“我也想坐这里”，但是在朱雀云丹的说服下，不甘不愿地做出妥协，选择离我们最近的位子。
我一对上她的视线，她马上眨眼往我抛出飞吻。我作势弹她额头，把她的飞吻弹了回去。
接着，我不着痕迹地观察起四周的状况。
放眼望去，和我们同样来自汤问梦泽的学生占了三成，二中高中占三成，其他高中的学生占去剩下的四成。目前看来，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
顾夭迅速拿出文具，专注地念起书。我瞥向她，发现她平常把头发拨到单耳后的发型变成了拨到双耳后，突显出她端正的脸庞。自动铅笔滑动的节奏流畅，看来她正在专心准备考试。
我稍微发着呆，聆听起图书馆的气氛。
在这里，每个人对自己发出的声音都有些留意。
我从以前开始，就很喜欢图书室或是图书馆这类的地方。
旧书的气味、翻书的节奏、管理员推着运书车的叽叽声。这些气息与声响，仿佛一个个都让秒针稍微放慢了前进的速度。
所以说，在进入图书馆的前后，人生的时间其实增加了一点；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又回到了日常生活。
这世上有一、两件这种奇妙的事也不赖。
“…同学，不语同学。”
我不想立刻开始念书，正在胡思乱想时，听见有道声音轻轻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抬起头来，看见带着深蓝色方框眼镜的朱雀云丹站在我旁边。
“不好意思，我在发呆。”
虽然身边没有其他人，我也尽可能压低音量。
“抱歉在你想事情的时候打扰你。你有多的活页纸吗？有的话，可以借我几张吗？”
“啊啊，我这里有。”
我随便拿出几张纸，递给朱雀云丹。
“你今天戴眼镜啊。”
我说，朱雀云丹有些难为情地把头低了下去。
“…嗯。念书时戴眼镜比较轻松，很奇怪吗？”
“我从来不觉得你戴眼镜奇怪，要说适不适合的话很适合你，而且这个样子让我想起去年发生的事，感觉有点怀念。”
“我倒是不太希望你想起来…”
顾夭似乎听见我们的对话，加入了我们。
“你本来是戴眼镜的吗？”
朱雀云丹腼腆地笑了起来。
“真要说起来，我对戴眼镜还是隐形眼镜没有什么坚持，戴哪个都无所谓。”
“真想不到呢。我以为云丹虽然不会过度装扮自己，但很注意自己的仪容。”
“我其实说不上注不注意，只是顾夭和叶薇你们太会打扮，我自己没有什么想法…也许每个人的情形都不太一样吧。”
我看朱雀云丹似乎难以招架，接过了她的话。
“是我拜托她戴隐形眼镜的。比起拿下眼镜的美少女，美少女出乎意料戴上眼镜更让我心动。”
顾夭像是听出了我的用意，顺着我的玩笑说了起来。
“哦？这件事很重要，我得记下来。”
“如果不是出乎意料，就没效果啰。像顾夭你那种『喏，心动了吧？』用尽心机的举动，企图心表露无遗，完全萌不起来。”
“在女朋友面前夸奖其他女生，这么做对吗？”
“顾夭的魅力是由无止尽的心机打造出的几何美感，无法对抗朱雀云丹那种宛如刚剥好的栗子般，自然朴实的可爱。”
“…那个，我可以走了吗？”
我们因为朱雀云丹这句话结束了对话，各自用功了起来。
“——顾夭。”
朱雀云丹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后，我们大约念了一个小时的书。
我轻声叫着对面的顾夭，悄悄把一张写了字的活页纸递过去。
『天选高中的人来了。』
顾夭看见上面的字后，身体一颤，轻轻做了个深呼吸。她恢复平时的表情，在纸上写了些字后，又把纸递回来。
『在哪里？』
她的手机好像放在书包里，因此我一开始才采用传纸条这种最传统的秘密传话方式，不过我其实希望她注意到之后，可以用超信回讯给我。
平常的顾夭会注意到要换个方式传送讯息，她心中的惊慌可见一斑。
这么一直互相传纸条也不是很自然，于是我若无其事地往顾夭背后看了过去。顾夭察觉我的意思，一瞬间差点把头转过去，不过她在要转头时赫然惊觉一件事，往我看了过来。
我微笑着点了个头，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像在闲聊。
我的脸始终面向顾夭，用视线确认状况。
他们在顾夭的背后，但那里不是图书馆的内部。透过玻璃落地窗，可以看见在户外宽敞的庭院里，一看就不像会在图书馆念书的三个人，正明目张胆地看向这里。如果他们在远处窥看也就算了，可是他们笑嘻嘻地贴在玻璃窗上，窗边单人座的那些学生显得如坐针毡。
他们三个人在图书馆外面绕着，明显在找某个特定人物，最后其中一个人的视线看向这里后停了下来。那个人拿出手机，其他两个人确认手机荧幕上面的画面后，相当肯定地往我们这张桌子指了过来。
那张令人不快的狞笑又更狰狞了。
——好了，这下该怎么做呢？
“顾夭，你可以教我这一题吗？”
我拿起数学课本，这么问她。
“嗯，可以啊。”
顾夭说着站起来，绕到我背后。她的手搭在我的左肩，看向桌上的课本。
我们的样子看在旁人眼里，就像一对互相教导对方的亲昵情侣吧。
我往顾夭把头发拨到耳后的右耳凑过去，悄声说着：
“别对上他们的眼睛，尽可能表现得自然一点。”
顾夭的身体颤动了一下，拍了下我的背，像在说“讨厌啦！”。
“看见了吗？”
我说着，继续假装她在教我不懂的数学题。反正对方听不见我们讲话的内容，也就没有必要特地窃窃私语。
“只是瞄到而已。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应该不是我认识的人。”
“不要抬头，他们很谨慎地在拍照。”
三人中的其中一人正把手机对着我们。因为相隔一段距离，又有玻璃窗挡在中间，想必拍不出太清楚的照片，只是想到自己将成为他们今晚聊天的话题，还是让人不爽。
“至少能确定的是，他们的目标是我们其中一个人。”
我这么说之后，顾夭像是为了回报我刚才的行为，把双唇贴近在我的耳边。
娇媚的气息在耳边呼出，我的背上不由自主窜起鸡皮疙瘩。
“说不定是某人以前抢了别人的女友，对方怀恨在心喔？”
她恢复了平常的状态，我松了口气。
从他们那张开心的贼笑看来，这个可能性很低，而且顾夭也心知肚明。
“你可以自己在这里待一会儿吗？过去朱雀云丹他们那里也行，不过那里离那些家伙更近，只是正中他们下怀而已。”
“我没问题…只是，你打算做什么？”
“我只是要去散步，转换一下心情而已。”
“咦，等一下。”
顾夭试图挡住我，我拍了拍她的肩膀，从桌边离开了。
我在大门旁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罐咖啡，走到外面。
青草新鲜的香气瞬间扩散开来，外头已经是五月的晴天。
我沿着图书馆外围悠哉漫步时，看见了之前那三个天选高中的高中生。
我故意在离他们十公尺左右的地方停步，打开易开罐拉环。
坐在窗边的叶薇与朱雀云丹看向这里，神情十分担心，我用眼神示意不要紧张，悠闲地看着整齐的草坪，啜饮起咖啡。
这个庭院整理得相当用心，但是除了我们以外，没有见到其他人影。
叩咚碰。
叩咚碰。
不出所料，过没多久，我就听见从落地窗边的木制露台往这里走过来的皮鞋声。他们里面可能有人用脚后跟走路，旋律杂乱而且很不和谐。
“欸欸。”
皮鞋在我身边停下，说起话来。
我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和我说话，总之先装傻再说。
“喂，居然敢无视我，我在叫你！”
对方抓住我的肩膀，于是我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