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因此感情融洽地从熟悉的河岸边一起上学,只是我们始终难以避免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顾夭紧挨着我,走在我身边。她开心笑着,和我打打闹闹,不时看向我的脸,或是轻轻扯着我的制服,扮演因为交到众人称羡的男友而雀跃不已的女孩子。
我用羞涩的微笑回应她的举动,在脚踏车从我们身边经过时,我轻轻扶着她的腰,让她靠向我这里。
四周的同学、学长姐和学弟妹看着我们窃窃私语。“超配!!”、“原来是她不是叶薇啊~”有些人这么说,“顾夭不会太兴奋了吗?”、“她终于落入渣男的毒爪了。”也有这种反应。
这些反应都在预料范围内,只是想到之后得要想办法解决这个状况,我就感到身心俱疲。
虽说就算放着不管,最后大家都会认为是我始乱终弃吧。
“不语…同学?”
当我正在思考的时候,背后传来了呼唤声。
我转头一瞧,发现朱雀云丹一脸纳闷,看着我的表情像是有点吓到了。侧边马尾的发梢落在制服隆起的地方,与温柔的垂眼形成对比,她这种反差今天也一样很有魅力。
“早安,云丹!”
我还没反应过来,顾夭先打起了招呼。
“…还有,顾夭?你们怎么会走在一起呢?”
我突然感觉到她的反应很不对劲。
突如其来的相遇让我慢了半拍才察觉,朱雀云丹平时沉静且随性的语气,今天实在太过柔情,也太过甜美了。
仔细观察后,只见平常如蒲公英般,总是在一大早就疗愈我内心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绽放出的是银聆水仙花般的轻笑。顺带一提,银聆水仙花这种花有毒,花语是“抛弃”、“失去希望”等等。
老实说,这种时候的朱雀云丹很可怕。在她出声叫住我们之前,肯定观察了我们的举动。我不由自主往后退,但是顾夭用力挽住了我的手。
——你明白吧?
她向我使了个眼色。就算之后会解释清楚,在这么一大群人注视的场面实在太冒险了。
“那、那个,朱雀云丹,老实说,我们,该怎么说呢,我们决定交…”
“——喔?”
我话还没说完,朱雀云丹马上把我的话打断。
…救我。
我看着顾夭,向她求救。
“就、就是按呢啦。之前阮(闽南话中的"我")感觉伊这个人不错,从同班之后就更加注意伊啊。阮听讲伊犹未有女朋友,之前放假出去玩欸时阵,阮随便问一句欲和阮交往么,伊就讲好。”
“不好意思,我不是在问顾夭,我是在问不语同学。”
朱雀云丹本来大多都会跟着起哄,讲起突如其来的方言,她现在居然无视了!
…怎么办。
顾夭用眼神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回来给我。
不要看向我这里,上了高中不要再玩这种传炸弹游戏了。
我无可奈何,接过了话。
“听我说,朱雀云丹,我没有背叛你。”
“唔,你们交往和背叛我有什么关系?”
“就是说啊!我真是的,这中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战死者一名。
顾夭为了想办法应付这个局面,向朱雀云丹说。
“你听我说,云丹,我没有抢先的意思喔?其实我本来是想向大家解释清楚后再行动,只是我克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你愿意给我解释的机会吗?”
“较紧咧。”
——战死者两名。
这种状况该怎么办啊。
我看向顾夭,她似乎得到了和我相同的结论。我们朝彼此点了个头,确认双方的想法一致。
“朱雀云丹…”
“云丹…”
我抓住朱雀云丹的右手,顾夭抓住她的左手。
““我们去学校吧!””
“咦,慢着,呀啊——”
在两个体育健儿的拖行下,管乐社的朱雀云丹发出了怪叫声。
顺带一提,她之后对我们发了很大一顿脾气。
进入教室前,我们找了个不会让人看见的地方,向朱雀云丹解释来龙去脉。她听完后,傻眼地说着“我想也是”,反应出奇平淡。
我避免谈及顾夭内心的想法,只是大致解释一下情形,不过朱雀云丹想必连同顾夭的内心也隐约察觉到了。
“虽然首先要担心的是顾夭的情形,不过…”走在我身旁的朱雀云丹如此开启话题后,接着说道:“待会肯定会再发生同样的状况,尤其是叶薇和鹿巾同学。”
“我知道…”
我和顾夭想像起那个场面,不由得面面相觑。
叶薇和我们同属于二年五班君不语小队,从一年级起就在与顾夭争夺学年第一美少女的宝座。
所谓的争夺,说穿了只是一群无所事事的家伙在瞎起哄,当事人全不当一回事,不过如果说顾夭是各种表情变换自如的女演员型,叶薇就是偶像魅力满点的天真公主型。人们把叶薇视为我的“正宫”,本人似乎也没意见,所以如果她知道我和顾夭正在交往,肯定会大闹一番。
另外要补充一件事,鹿巾和顾夭同样是篮球社社员,身材十分高挺的体育系单细胞呆瓜。不管他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朱雀云丹走到意志消沉的我们面前,接着转身面对我们。
“那么我先走了,我可不想被波及。”
我急忙叫住她。
“朱雀云丹,拜托你先别走!如果我们两个人感情融洽地一起上学,肯定会马上遭到炮轰!”
“嗯~那是迟早的事吧?毕竟你们可是正在交往啊,对吧?”
她稍微歪着头,留下满面干笑,啪哒啪哒跑走了。
我逃避着现实,心想如果我站在她的正面,想必能欣赏到形状优美的钟型d罩杯晃来晃去的画面。
顾夭战战兢兢地把脸往我凑了过来。
“欸,不语,难不成云丹是很可怕的人吗?”
“是啊,那个人真的很可怕。我实在不敢惹她生气。”
算了,想再多也没用。
既然必须让大部分的人误以为我和顾夭正在交往,我一开始就有心理准备,知道需要应付大大小小的麻烦了。
“总之也只能先走再说。”
顾夭严肃地点了个头,然后走了起来。
因为向朱雀云丹解释拖延了时间,现在已经是八点十分。离半佛老师到班上来的三十五分还早,不过包括需要参加社团晨练的人在内,这时间所有小队成员差不多都到齐了。
简单来说,从现在开始的这二十五分钟,带着超有趣话题上学的我们,只能任他们宰割。
受不了,我又不是重新回到校园的花信封,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顾夭拉了拉我的袖子。
“我想你应该知道,在班上同学面前…”
“我知道,我会好好演的。倒是你,别看叶薇一副天真的样子,她有时候很敏锐,你要小心一点喔。”
我们走到教室前,在腰间轻轻击拳。
“早啊。”
“早安。”
不出所料,第一个做出反应的人是叶薇。
“不语,早安!咦,顾夭也在?真稀奇的组合,你们是刚好遇到吗?”
我本来打算尽可能低调地加入他们,但是教室里响起嘹亮犹如天籁的女高音,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我们这里来。真是多谢你喔!
坐在叶薇旁边的朱雀云丹笑嘻嘻的,装成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一旁的顾夭似乎察觉我的嘴角正在抽搐,为了不让我有路可逃,开启了女演员模式。
“我们今天是一起来上学的,不是刚好遇到。对吧,不语?”
她说着,朝我露出了娇羞的笑容。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叶薇用食指抵住下颚,歪着头的神情显得很纳闷。
“嗯?不语?”
顾夭从没人看得见的角度,戳了戳我的背。
…我知道啦,配合你就行了吧。
“对、对啊。我到顾夭家去接她一起上学。”
“嗯?顾夭?”
叶薇的头更歪了,脸上出现大大的“?”。
顾夭看着她的反应,难为情地说:
“那个…我应该要先把这件事告诉你。那个,其实我们开始交往了。”
……
“““““什么————!!”””””
一秒过后,不只是叶薇,所有竖起耳朵在听的同学都发出了惊叫声,响遍整间教室。
“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没人告诉我——!”
叶薇站了起来,快步走向我们。
“欸,不语,这是怎么回事!?我可没听说这件事!都没人跟我说!”
气呼呼地鼓起脸颊望着我的那张脸,可爱得让我不由自主想抱住她说“用不着担心”,摸摸她的头。
…如果我忘记自己处在什么状况的话。
顾夭一副很过意不去似地,低垂着视线说了起来:
“叶薇,我们没有隐瞒你的意思。其实我应该要早点找你商量,只是…只是我实在克制不住想要把这份心意传达出去的冲动。我也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让大家知道…”
“爱上好友喜欢的人,但是无法压抑自己的心意…夏日。”顾夭那套完美的演技遭到叶薇彻底无视,打断了她的话。
“啊~啊~啊~我什么都没听见。这件事太奇怪了!不语不是那种只要有人向自己告白,就选择对方的人。反正一定是顾夭你把他扯进麻烦里面!你以为自己是花信封啊!”
遭到波及的花信封——也就是花信封张阖着嘴巴,像是在说“可以不要把我扯进这种可怕的战争吗?”。
他相当自然且稀松平常地在和鹿巾聊天,完全看不出是不久前还宅在家不出门的非现充,害我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再说,喂,居然敢避开我的视线,只想尽全力自保,胆子还真不小嘛。
我思考着这种事时,顾夭说着“只要有人向自己告白…这话真是过分呢。”,她露出轻柔的微笑,对这话一笑置之,接着以柔情的双眼看着我。
“不是这样的…对吧?”
班上同学的视线全往我刺了过来。
如果随便回答,“乱玩女人的渣男”这个关键字恐怕又会在学校的匿名论坛引发轩然大波。
我下定决定面向前方,接着用有点轻细的音量回答这个问题。
“当然不是…”
叶薇听见我的回答后,双手扠腰,正面面对顾夭。
“你看!不语在伤脑筋喔。他人很温柔,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啦。你别对他做出太过分的要求。”
“呃,叶薇,我和不语交往是那么奇怪的事吗?”
“嗯!很奇怪!超奇怪!至少现在的顾夭和不语绝对不可能交往!”
听见她说得这么肆无忌惮,顾夭一瞬间以大概只有我能判别的程度,扬起了嘴角。
真是罕见的情形。
被人从正面投出她在平常的位置绝对不会遇到的正中直球,惹恼她了吗?
我有点能理解她的心情。叶薇的言行和反应难以解读,我们这种类型的人很难让她跟随自己的步调。
顾夭不知道在想什么,几乎整个身体都往我的左手挨了过来。
还不快住手,欧派都碰到了啦。
“不过呢,现在的叶薇也一样不可能吧?”
相较于刻意装出吃惊表情的顾夭,叶薇十分直接地表现出内心的情感。
“气死我了。哼,我不会输给你的!”
叶薇紧紧抓住我的右手,整个身体都压了上来。
我假装没看见两个女人的战争,朝同伴们露出求救的眼神。
我和水篠琴狐对上目光。他仅仅二年级,就成为足球社的总司令,总是面带和善的笑容,其实是个心机重又腹黑,令人火大的型男。他的类型和我还有顾夭很像,应该帮得上忙。
琴狐一如往常露出犹如夏日冷饮的微笑,挥了挥手做出砍头的动作。
——很好,给我记住。这种事我绝对会记仇。
没办法,这种时候需要有个白痴愚蠢的无脑笑话来缓和气氛。
我期待着看向鹿巾,他一只脚跨在椅子上,像个黑道漫画里的小混混皱眉吐舌,以熊熊的怒火比出“去死”的手势。
——真的很对不起。
啊啊,我早就知道了。
真正和我心意相通,我最重要的朋友只有你…对吧,花信封!
当事人正专注地读着国文课本。
——喂,第一堂课是数学课。还有,你的课本拿反了,不要搞这种老套的玩笑。
可恶,果然你是我唯一的希望,朱雀云丹…对不起对不起。
“早!你们在做什么?”
我夹在两个女人,不对,是夹在欧派之间,正不知所措的时候,拯救我的声音从教室门口传了过来。
鲜艳的海蓝色毛巾挂在脖子上,昔月影一脸错愕地看着我们。
个子娇小,与顾夭同样是篮球社中心球员的她四肢修长。她刚结束晨练,脸上微微泛红。汗水沿着她的脖颈往下流,流露出不同于她爽朗个性的媚态。
昔月影动作俐落地把毛巾从脖子上拿下来,直接往顾夭头上放了上去。
“居然连顾夭也这个样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拜托别一大早就这么血气方刚。”
搭档的话似乎让顾夭赫然回过神来,她赶紧放开我,回应起昔月影。
“昔月影,那个,其实我们开始交…”
“啊~是是,之后我再听你说,先让我吃完这颗饭团。”
昔月影在自己的位子坐下,从运动包里拿出一颗特大饭团,吃了起来。
我们顿时被她的气势吓得傻住了,含糊地笑着,从各自的身边离开。
顾夭正要回到自己的座位时,我和她说起了悄悄话。
“什么嘛,原来顾夭你也会乱了阵脚。”
“吓得愣在旁边的渣男有什么资格说我?”
是,您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