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当上班长了,而且半佛老师马上就把麻烦推给我。”
我在西窗月身边坐下来,讲起花信封那件事。
“你还是老样子,不完全的完全,就像不能放烟火的美丽公园。”
“好迂回的说法。公园漂亮不好吗?”
“那个公园不能玩球也不能溜狗,还把可能让人受伤的游乐器材也搬走了。公园里面没有小孩子,只有一群严肃的大人正经八百地在看书。”
“……好无聊的地方。”
“如果你这么认为,改变规则就行了。只要规则改变,美丽的公园就能成为欢乐的游乐场所。”
“规则订好就很难改变了。”
“是吗?拆掉警告标语的牌子,只要这么做就好了。”
“在这个吹毛求疵的世界,一旦出事,马上会变成攻击目标。”
西窗月阖上书本,把书收进皮革书包里,“哟”地吆喝一声站了起来。有好一阵子,她只是凝视著河流,接著她转过头来看我。
“假设你在班上最要好的女孩子和我都溺水了,你会救谁?那里可能是大海或是大河,你划着红色独木舟赶过来,可是独木舟上只能坐两个人。”
“让其中一个人抓住独木舟,两人都能得救了……”
“可是,水里有嗜血的鲨鱼、食人鱼和鳄鱼!”
西窗月严厉地竖起食指,像在教导小孩子。
“我没有自信能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划船。”
她一副没听见我说的话的样子,又继续说下去。
“我会毫不迟疑地去救你,因为比起班上最要好的男孩子,我更喜欢你。”
“……那个最要好的男孩子该怎么办?”
我不由得心动,回应她的话。不过,她口中的喜欢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我会帮他祈祷。”
她似乎想像起那副景象,尽管是自己说的话,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可是,如果溺水的是你跟猫咪,我会救猫咪吧~”
“我绝对会抱紧猫,不让猫掉下去的,拜托也让我上船啦!!”
“……你肯定不会做出选择吧。”
西窗月在我眼前蹲下来,抱住膝盖,笔直地看著我。
“你会说“我没关系,你们快点上去”,因为你相信这是最完美的正确做法。”
“怎么可能,我也不想被食人鱼咬。”
“在你的小趾头、耳垂和嘴唇被咬的时候,你会这么想”
“怎么全部都是感觉超痛的地方。”
我感觉她就要戳中我的痛处,赶紧耍起嘴皮子,可惜她根本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会想,“这就是君不语该有的样子”。”
瞧……果然被我料中了。
西窗月背起了放在我身边的书包,虽然意犹未尽,不过话题似乎到此结束了。
“这个故事有什么意义?”
“意义?没有意义喔。我只是把想到的事情说出来而已。如果硬要说有什么意义……食人鱼好像可以食用,如果你平安回来再来挑战吧!”
“我是美味的活诱饵吗?”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专注地看著手机。一年级时加入的几个qq群组、个人的邀约与咨商、今天刚交换qq的班上女同学传来的寒暄讯息。
如果是没有兴趣的群组和对象,必须画出一条界线,亲昵地不让对方发现自己内心的厌烦,又不至于让对方产生误解;如果是想要拉近距离的对象,则更亲昵一点。这简直像在挑选出货的蔬菜。
我们现在在不知不觉间,被人牵起了人际关系的线,尽管自己并没有那个意思,纠缠的关系图仍极其复杂,让人懒得解开。这些几乎都是“喜欢”或是“去死”的单向箭头,虽然常想着干脆一刀两断,但因为怕引发瞬间大爆炸之类的事端,不能冲动行事。
一旦戴上好人的面具,至少在毕业离开前,都不能摘下这张面具。
花了三十分钟处理完这些制式化的工作后,我总算打开朋友传来的讯息。
琴狐传来的讯息很简单。
“明天午餐怎么办?”
“学生餐厅吧,可以约顾夭和月影一起来。”
薇薇的讯息充斥着表情符号和贴图。
“亲爱的(满满的爱心),给班长加油喔(满满的星星)。”
“(满满的大拇指加上ok)(满满的爱心)。”
顾夭的讯息稍微出乎我的意料,内容充满了暗示。
“我很中意你,希望以后有机会多聊聊。”
“我对你也很有意思,改天来聊聊吧!”
月影不知道为什么传了张法兰克福香肠的特写照片过来。
“今天也是活力满满,大口吃肉!”
“至少来张和时下女孩子一样的自拍吧……”
好了。
我把手机暂时放在床头柜,走到月影台上。天空挂着一轮圆月,宛如用圆规画出完美的圆形。
即使在这个时间也相当温暖的空气里,飘散着春夜的芳香。也许是年幼时的记忆使然,四月的夜晚伴随着新气象开始的预感,总让人雀跃不已。
乡间的夜晚,路上的人影早已进入某户人家,连车声也是稀稀落落的晚上十点。有一半的人已进入梦乡,另一半则是正要进入梦乡。在这空白的时间带里,我不经意思考了起来。
我有以正确的方式活在这座城镇吗?在仿若虚构的世界一角,我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了吗?如果明天我像泡泡一样破裂消失,会在他人心中留下痛楚、伤痕或是伴随着令人撕心裂肺的爱意与疯狂寂寞的记忆,再也不会变得淡薄或是遭到玷污吗?
无足轻重的乡下,无足轻重的高中,在这里面放肆的无足轻重的现充们。不论再怎么努力往前冲,恐怕也只是在没有出口的造景箱里打转。
我心不在焉地往高空那轮皓白的圆月轻轻伸出手,像在推测与自己的距离。
我想著花信封。
你现在在想什么?
如果你正在看这轮月亮,那和我看的是同一个吗?
我回到房间,拿起手机,拨出了电话。
受到半佛老师拜托的隔天午休,我和叶薇、云丹、琴狐、鹿巾、月影以及顾夭等二年五班的现充走向学生餐厅。
放眼望去,到处有之前没见过几次面的二年级学生意气风发地占据着位子。我们高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可以在不怎么宽敞的学生餐厅里面用餐的,只有二年级以上的学生或是位于一年级校园种姓顶端的学生。当然,打破这个规矩不会遭到制裁,只是一年级的学生大多非常识相,严守着纪律。他们会在学生餐厅买好餐点,再特地带到中庭或是教室里面用餐。只要确实地归还餐具,这么做并没有违反学生餐厅的规定。
由于这个缘故,大约两个星期前还是一年级的大多数学生,都暗自憧憬着在学生餐厅用午餐。
“哇啊~今天人好多~有很多一年级的学生来了吗?”
从一年级起就没有注意过四周情形的叶薇说。
琴狐受不了地回应她的话:
“几乎所有人和我们一样都是二年级的学生,就算不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至少要能分辨看过哪些人吧。刚才就在往这里偷瞄的那些男生要哭啰?谁叫叶薇你不管认不认识,跟每个人说起话来都像朋友一样。”
“琴狐对每个女孩子也都很温柔啊。”
“对所有女孩子都很温柔的是小语,我会挑选希望对方喜欢上我的对象。”
“那样不是更恶劣吗?”
“那就要看你怎么想了,在这世上,不温柔也是一种温柔。”
“琴狐的话有时候好难懂。”
既然有位子,那就坐下来吧。
“大家要吃什么?我当然是要点大碗猪排盖饭!”
月影说出口的是运动社团的男生们常点的代表性料理。特制酱汁淋在白饭上,再加上两大片同样淋上酱汁的猪排,大碗则是三片。
其实我也很喜欢猪排盖饭,如果问我死前最后一餐想吃什么,我一定会回答猪排盖饭。以前全家人到上海玩的时候,我在高速公路休息站点了猪排盖饭,结果端出来的是淋了蛋汁的莫名其妙的盖饭,我还记得自己那时候有些失望。
云丹把所有人的水杯放在盘子上端过来,回应起月影的话。
“月影,你那么瘦,没想到食量这么大。我一年级的时候点过一次中餐,结果吃到一半放弃,还得拜托浅野同学帮我吃完。”
“云丹,谢谢你的水!我吃完早餐后去晨间练习,练习结束后又吃了饭团。等放学的练习结束,我会再去吃肉包或是法兰克福香肠,然后回家吃晚餐。运动社团的学生大多是这个样子吧?”
月影的话让顾夭忍不住错愕。
“不,敢这样吃的人只有月影。普通的女孩子怕东怕西的,才不敢过这种生活。我要汤问梦泽套餐,饭量减少,蔬菜加量。”
云丹把水递给顾夭时,嘟囔着说:“我也点一样的好了。”
今天的当日特餐是汉堡排搭配柚子醋萝卜泥。本校学生餐厅配合女学生的强烈要求,如果饭量减少,沙拉会加大份量。另外,男学生希望饭量增加蔬菜减少的意见,基于健康考量,而遭到无情的拒绝。
叶薇没有理会她们的讨论,一如往常表现出旺盛的食欲。
“吃那么少不会饿吗?我也要点猪排盖饭,不过大碗我吃不下,我要中碗。”
叶薇这句话引起了顾夭的惊呼。
“骗人的吧!?我以为叶薇是最在乎热量的那种人,网球社的练习很辛苦吗?”
“一点也不辛苦。社团里面在乎输赢的人会认真练习,不过气氛上也允许大家轻松自在地打球。我属于后面这种类型,和练习量没关系,我爱吃就吃,而且我好像只有该长的地方会长肉。”
“云丹……我可以揍她一拳吗?”
顾夭不知道为什么问起发完水的云丹。
“夭夭,我懂你的心情啦,这时候得要忍耐,生气就输啰。”
在紧抱住对方的两人之间,似乎产生出了女人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