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常扬公到来,上官禁挣扎着起身,可羸弱的身体只能靠着帮忙才坐起来。骨瘦如柴,眼窝内陷,瞳孔散乱,看上去如同骷髅,行将就木之人了。在浦安大营之战中,肺被射中,就不断的咳血,请来最精湛的大夫和使用最名贵的药材,可病情依然加重。用尽力气,咳嗽两声,咯出来的血粘稠发黑,散发腥臭,老人对鸿泽微微颔首执礼,眼睛却是盯着姜时助,期待着最终答案。姜时助含泪上前,握着老人如同鸡爪的枯手,悲痛言道:“圣上听闻大人的忠勇,认为可当宸卫,可先帝有剥夺大人宸卫的诏命,圣上不得不从。圣上有言,先帝之命不可违背,大人走后,再行追认,可不违先帝诏命。”
老人眼光最初很是失望,可听闻圣上答应下来,眼神重又明亮,用尽所有的力气,高声言道:“老臣死而无怨,愿帝国和常扬永存!”
众人禁不住眼睛发酸,方御寇和顾雷震顿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黄忠公拿出诏书,高声宣读,“多难兴国,殷忧启圣,盖事危则志锐,情苦则虑深。寡人罹遭多难,祸乱旁兴,上官禁骏烈忠纯,勇赴国难,匡扶社稷,功宣常扬。得天深眷,肆陟元位,寡人彻夜思虑,常扬立国三百余年,英杰辈出,非昭名不足明其忠勇,非大封不能显其功业,故特设业虡大周士,非有开疆匡扶之功,不得授予。上官禁特封为业虡大周士,配享国庙,后世追之,布告常扬,臣民共知。”
听完诏书,所有心愿已了,上官禁露出微笑,安详闭上眼睛。见其走的安详,鸿泽心里稍显安慰,家人接了诏书,叩拜谢恩。出门后,鸿泽问道:“圣上答应恢复上官大人的封号。”
姜时助摇头,“圣上明确表示,不会恢复封号。”
鸿泽有些惊讶的问道:“难道上官大人的所作所为不能为宸卫?”
姜时助沉声言道:“圣上有训诫,杀无辜之人者,不可为宸卫。宸卫是中土对武士的最高荣耀,不允许有任何污点,否则会让这荣耀蒙尘。”
黄忠公有些惊奇的问道:“那刚才姜兄所言……”姜时助苦笑道:“那是为了让上官大人走的安详些!我已对方大人和顾大人解释过了,他们也同意对上官大人这么说,这不过是一场戏!”
陈昭玄若有所悟,“人生啊!不过就是一场戏。”
鸿泽言道:“我们都是这戏中的角色,都带着面具在表演,只是一场不能重演的大戏,演好了,就是荣华富贵,演砸了,就是愁苦囹圄。”
三人离开府第,奔向勾陈殿,鸿泽带着黄忠公、陈昭玄查看大丧准备情况,众人见到公上到了,都恭敬施礼,鸿泽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离去。“陈兄啊!”
鸿泽满脸喜色,不见丝毫悲伤和戚容。陈昭玄躬身施礼,珍重言道:“公上还是别喊臣陈兄了,前几日喊我,也无所谓,毕竟我们共患难,如今公上马上登位,怎能不分君臣尊卑。”
鸿泽笑道:“难道我们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
陈昭玄正色道:“公上不在乎,可臣民不这么认为,若是有人听到公上如此称呼,臣的门槛怕是被人踩破了,每天不知多少人,求臣到公上这里说句话。”
鸿泽面色郑重,“陈兄,能说这句话,做我兄长也是应该!我是庶出独子,母亲出身卑微,势单力薄。我在宫中地位低下,自小受尽白眼,能活下来,也是靠着母亲设法周全,那想过会统治常扬?能有今日,虽是天数使然,但人力岂能无视。”
说到这里,鸿泽动情,“若没有陈兄、忠公、姜兄、旻宗主相助,我此时连性命怕都要丢了,在这里称呼忠公大父,昭玄长兄,时助为兄,都是应该的。”
黄忠公赶紧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言道:“公上这是折杀老奴了。”
盯着巨大的棺椁,鸿泽咬牙切齿,“鸿湛老匹夫,临死还想赐死母亲和我。”
看着挽联,鸿泽念道:“一生刚直,定大邦,固大本,茫茫乾坤能有几?廿载执柄,言可师,行可表,荡荡江海更何人!”
对这幅挽联很是不喜,便提笔上前,“此人心机最是歹毒!”
说着就在“几”中添加了“歹”字,“这才合情合理啊!”
姜时助看到下联,心思一动,在“人”下面加上“王”字。陈昭玄在上下联上各加个“寅”和“清”字,看到众人投来的不解目光,陈昭玄解释道:“上书,舜典有言,夙夜惟寅,直哉惟清,就是要言行敬谨,持心清正,算是对先公的总结,也是对我等的期望,先公大且忧,谥号可为‘桓’字。”
黄忠公敬佩的点头,“陈兄大才,点睛之笔啊!”
陈昭玄言道:“先公为国,然天不假年啊!”
黄忠公看着简陋的灵堂,“公上,这丧礼不够隆重啊!”
陈昭玄言道:“先公有令,丧事从简,不许惊扰百姓,公上体恤民情,夏收时节,农事为本,让民众免去戴孝,丧期从一月改为一周便可。”
鸿泽很是满意,“陈兄此举,举重若轻,上下圆满。”
出得灵堂,见崔寔博正指挥众人悬挂白色幔帐,面露不快,“崔相不去忙别的,怎么做这些下等事?”
崔寔博本要献殷勤的,没想到鸿泽竟出此言,不过他马上明白其中意,“公上教训的是,老臣会按照公上的意思准备葬礼的,一切从简。”
看到鸿泽三人离去,俊美的年轻人上前,“叔父,公上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样啊!”
崔寔博沮丧的言道:“公上不满意呗!”
“我们如此尽心尽力,公上怎会不满意?”
年轻人问道。“元献啊!公上不满意的地方就是我们太尽心尽力。”
崔寔博看四周没人,低声言道:“公上是怎么得位的?当初,先公可是要准备赐死公上的,公上夺位,能不将先公乱刀分尸就不错了,先公尸体都腐烂了,公上都没冰镇的意思。”
崔元献点头,“叔父既然知道,怎么还办的这么隆重?也难怪公上生气。”
崔寔博叹了口气,“先公已薨,说什么想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当今的公上怎么想,这才重要!我本以为公上会装模做样的,将丧事办的隆重,来显示对公父的忠孝,看来公上连这个都懒得装了,我们只按公上的意思去办就是了。”
元献若有所悟,“知道了,办的简单就好!越简单,公上越喜欢。”
“嗯,这个倒是,不过,不能只是简单,要体现公上的爱民之心,你懂我的意思吗?”
崔寔博提醒道:“要简单,但是要找到简单的大道理。”
元献提议,“把城中挽纱丧幛都撤了,不召集各县官员吊唁了,到郡就可以。”
崔寔博点头,“这样可以省掉大半费用!还能体现公上爱民之心。”
二人正在筹备葬礼,众人簇拥着妹娇前来,叔侄赶紧上前见礼,见到崔寔博,妹娇客气的言道:“崔相,可是辛苦你了!”
又见崔元献容貌俊美,神姿优雅,举止得体,便大感兴趣,“崔相,这位佳公子是……”崔寔博赶紧回道:“小侄元献,现在右学,先公大丧,前来帮忙。”
妹娇眼睛盯着元献,暗道好个佳公子,“哀家可要感谢这位公子了。”
“这是我们崔家该做的。”
崔寔博看出妹娇紧盯元献,眼神暧昧,就知道妹娇所想,“夫人,我这位侄子素有才名,辞赋写的很好。”
“是吗?还是这等俊才。”
妹娇大感兴趣,“哀家身边还缺个侍读,既然令侄文采斐然,那就到哀家身边来,教教书画吧!也算是抚慰悲伤,聊以度日。”
崔元献心思玲珑,岂能不知其中味,躬身言道:“这是小生的荣幸,不过小生未有官身,进出宫掖,会坏了朝廷律法,如此……怕是无法侍读太夫人了。”
妹娇咯咯娇笑,“那哀家现在就封你了侍读学士!”
崔元献赶紧跪拜在妹娇脚下,双手按住妹娇下摆,“微臣谢夫人。”
妹娇扶起元献,故意捏玩着元献的双手不松,上下打量着,啧啧称赞,“果然是个玉公子,哀家很喜欢,你今晚就去我宫中侍读吧!”
看到妹娇离去的身影,崔寔博笑道:“好你个小子,一步登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