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还在下。 张恒走在小镇上。 入眼。 很多房子都被大雪压垮了。 有的家庭,一家老小都被埋在了废墟里。 有的则比较幸运,眼看房子嘎吱作响,裹着被子逃了出来,几口人相互依偎,坐在雪地里抱团取暖。 “你怎么躺在这?”
张恒往前走。 经过一个路口,看到了一个身边放着担子,躺在雪地里的中年人。 张恒认识他。 大家都叫他马老五,每逢大集,他都会带着老婆去集市上卖炒米。 “这里舒服。”
马老五躺在雪地上,看起来怡然自得。 张恒却看出了不对劲。 往两旁看看,疑惑道:“你老婆呢?”
“死喽。”
马老五眼也不睁。 “死了!”
张恒想到这场大雪,开口道:“房子被压塌了?”
“倒霉呗。”
“我都说快跑了,结果一个个都傻乎乎的,非要往外搬东西。”
“然后就倒喽,我老婆,我爹,我娘,还有我那四岁的闺女,全砸在里头喽。”
马老五一脸淡然,好似说的不是自己一样:“我就说带点米面,别舍不得屋里的家具,那么贪心,老天爷不答应的。”
张恒沉默少许。 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他不说话。 马老五坐了起来,突然来了句:“你饿不饿,我带了米面,给你炒一碗米吧。”
微微摇头。 张恒很清楚。 这是大悲无泪,大痛无声。 马老五这幅好似未觉,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其实是他太伤心了,伤心到,好似死的是陌生人,感受不到伤心一样。 等过一阵子,大脑反应过来。 他才会明白父母,老婆,孩子,都已经死了,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了。 当然。 也有一直反应不过来的。 这种人我们叫他...疯子。 现在。 马老五就有点疯。 全家死绝,在这冰天雪地下,只剩自己一人。 哪个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会问别人想不想吃炒米。 说出这番话,说明马老五已经不正常了。 “这可咋办?”
再往前走。 前面聚着一群人。 张恒在旁边听了听。 有个姓宋的寡妇,去年夏天,丈夫服徭役,搬石头的时候砸死了,就剩下一对孤儿寡母。 因为孩子还小。 宋寡妇就没再嫁,一个人带着孩子,依靠打零工和娘家的接济渡日。 今早。 邻居本想喊着宋寡妇一起去挖草根。 结果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 踹门一看。 宋寡妇已经冻死了。 天冷,因为自己要做工,家里也没男人出去砍柴,宋寡妇家备的木柴不多。 她总是省着烧,能省一点是一点。 可这十五天的大雪,还是让家里的木柴烧尽了。 踹开门时。 宋寡妇光溜溜的躺在床上。 家里的被子和毯子,全盖在孩子身上。 孩子没事。 可大家都笑不出来。 天寒地冻,一个刚断奶的孩子怎么活。 “昨天下午,宋寡妇抱着孩子过来,我都没明白怎么回事。”
“现在想想,昨天下午,宋寡妇家恐怕就没柴烧了吧。”
一名老大娘满是悔恨的说着。 “小宋也是,家里没柴也不开口,没有就说嘛,一家给点,积少成多,怎么也能多熬几天啊。”
一名事后诸葛亮抱怨着。 听到这。 大家都没搭话。 大雪白天下,晚上也下,一连下了半个月。 谁知道这雪什么时候停。 一家借点木柴,说的好听,又有几家会借呢。 要是那么容易借,宋寡妇又怎么会冻死。 “宋寡妇没了,她这孩子怎么办?”
一旁小媳妇说着:“赖三,你不是一直闹着,说这孩子像你,要认他当儿子吗,你怎么说?”
“柳家媳妇,你快别闹了,我啥心思你能不知道,我那不是想娶宋寡妇,哄着她说的嘛。”
被称为赖三的人连打退堂鼓:“再说了,我一个老光棍,三十多了还没媳妇,你给我个三岁孩子我也不会照顾啊。”
你一言,我一语。 谁也不想养这个孩子。 最后,还是一名杀猪的老绝户,家里六个丫头,没儿子,听说了这件事,一脸高兴的要把孩子抱走。 “小庙祝,这孩子还没个名字。”
杀猪佬抱着孩子,一脸喜色的向张恒问道:“托您的福,您看这孩子叫个什么好?”
张恒把孩子抱过来看了看。 片刻后,开口道:“孩子太小,不好养,十二岁前,不起名字,只叫乳名,他的乳名便叫天儿吧,意思是老天的儿子,希望他能从老天那借一分福寿。”
说完。 张恒又顿了顿:“要是能活过十二岁,就给他改名叫天留,意思是老天要留他性命,让他好好长大。”
“天儿。”
“天留。”
“王天留...” 杀猪佬连连作揖:“托您的福,这孩子以后肯定长命百岁。”
张恒不说话。 天地反复,众生皆苦。 长命百岁。 不见得是件好事。 “张恒,你回来了...” 兜兜转转。 张恒回到了虎神山上。 虎萌萌坐在山头,正看着远处发呆:“张恒,这雪什么时候停啊,我想去抓老兔子了,雪太厚,抓不到它们。”
张恒也不确定:“大雪压城,此为天意,老天在向天下展示,璃朝非正统,想要让大璃境内狼烟四起,血流成河,依我看,这场雪才是开始,什么时候结束并不好说。”
璃皇行霸道。 想要我意既天意,取天而代之。 而这场全国范围的大雪灾,便是天意的反击。 因为连年灾害,没有饭吃,百姓就要乱,就要反。 长此以往。 别说普通人,就是修士阶层,也会对大璃王朝心生不满。 到了这一步。 后面就简单了。 很多小说中,天怨人怒的王朝。 还有那些跟百姓站在一起,高喊着推翻暴政,人人如龙的主角们。 说白了,用的就是眼下这个版本。 “还要下啊。”
虎萌萌显得很失落。 一晃又是三天。 雪依然没停。 这场雪已经下了快二十日了。 据张恒所知。 光是下山村,前后就死了112人。 要知道。 这还只是冻死,和房屋倒塌被压死的人。 相比这些直接灾害。 后面即将到来的粮荒,那才是十室九空,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旱一年,涝一年。”
“虫一年,雪一年。”
这一日。 张恒站在山巅。 看着那白茫茫,干干净净的大地,低语道:“大雪连绵,洁净人间,本为天意。”
“我持正法,修己身,不该逆天而为。”
“然,七情三业丧灵源,半是凡身半是仙,炼就极阳无相礼,自然烦恼不相干。”
“上天以人间浩劫来算计璃皇,如此行径我却是难以认同,人心不正,该理,天心不正,又当如何?”
微微摇头。 张恒化为一道白光。 冲天而起。 “浮世苍生,本是一场大劫。”
“缘起缘落,冥冥中自有定数。”
“上苍,你与璃皇如何我不管,可这一场大雪,确实是你做错了。”
张恒盘坐云端,手结三山印:“黄天有术,变化无穷,我今持咒,普渡八方。”
一道白光自张恒身上升腾而起。 冲向八方天地。 被这白光一冲,天上的乌云瞬间溃散,连绵十五日的大雪也顺势而止,天空终于有了太阳。 “人心难改,天心难测。”
“我今一念,照破山河万里...” 张恒面色惨白,木然的看着这一切:“希望没做错吧。”
重生日短。 张恒的实力并未恢复。 这次显法,近乎耗尽了他降界时携带的仙魂之力,代价不可谓不大。 当然。 效果也是显而易见。 风雪一止,有了太阳。 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些,至于使用改变一界气候的大神通,会有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张恒其实也说不好。 因为他出道至今,一直明哲保身。 不顺,不逆,自求逍遥。 这次出手,实在是看不过眼,可他并不能确定,自己的这一行为,对众生而言是好是坏。 毕竟。 他不是天。 若是上苍震怒,觉得他跟璃皇是一伙的。 降下更严重的天灾,那时,死的人恐怕会更多。 轰!! 正想着。 一道惊雷落九天,直奔张恒而来。 张恒瞬间消失。 雷霆只打在了他的残影上。 抬头看看天空。 这天还真是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