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张恒的叮嘱。 华柔放下心来,不在担心赵玄机的威胁。 顺带着。 赵易听闻这件事后,也拖着重伤的身体来感谢张恒的庇护。 但是几句话交谈下来。 张恒对赵易的感官很不好。 看着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伏低做小的赵易。 不知为何,他想到了越王勾践。 勾践何人。 越国国君,卧薪尝胆的代名词。 征战时被吴王夫差打败,沦为俘虏。 在吴国做人质的时候,勾践亲自为吴王夫差牵马驾车,处处以仆人自居。 有一天吴王夫差生病,勾践为夫差品尝粪便,以麻痹夫差自己没有任何叛心。 夫差果然中计。 不听从伍子胥之言,放勾践归国。 不多时,吴王夫差北上争霸,国内空虚,被勾践领数千越甲所破,自刎而死。 这就是所谓的苦心人,天不负,三千越甲可吞吴的典故。 但是勾践此人,可亲不可近呀。 帮助他复国的两大支柱,范蠡与文种,下场都很惨。 范蠡还好,隐姓埋名,急流勇退。 文种不听范蠡之言,认为越国正需要自己辅助。 结果被勾践一句话赐死:“你当初给我出了七条对付吴国的策略,我只用三条便打败了吴国,剩下四条还在你那,你就带着这四条计策,去告诉寡人在地下的先王吧,让先王听了也高兴高兴。”
随后,文种自刎而死。 而在文种死后不久,勾践亦亡,越国缺少能臣,一蹶不振。 赵易呢。 张恒一眼便看出此人,这是个越王勾践那般,能屈能伸之人。 善于借势,懂得臣服。 一朝得势之后,神挡杀神,佛当杀佛,可与之同甘共苦,在初期相互扶持,不能与之共富贵。 若有一天,赵易大权在握,诛杀了赵玄机。 无利,不可往来。 “华柔...” 赵易走后。 张恒叫住华柔,语重心长的说道:“若有一天,赵易大仇得报,而你,也重建了风灵宗。”
“切记,没有利益上的瓜葛,就不要与赵易再走动了。”
华柔有些懵:“叔祖,我与赵易八拜为交,我尊其为兄长,他也将我当妹妹对待,怎么能不往来呢?”
张恒回答:“人情之重,莫过于儿女,儿女都不爱的人还能爱谁,所以赵玄机是个很可怕的人。 同理,人情之亲,莫过于父母,赵易连他的父亲都能杀,还要斩下他的头颅泄愤,这样的人也是很可怕的。”
“可是...” 华柔解释道:“赵易的母亲被赵玄机所杀,他自己也被赵玄机给废了,这些年颠沛流离,受尽屈辱,恨赵玄机很正常吧,我们得理解呀。”
张恒点头:“理解是理解,可面对一个要亲手斩下父亲头颅的人,谁又能掉以轻心呢?他连亲生父亲都说杀就杀,杀你,还需要理由吗?说亲近,再亲,亲的过亲生父亲吗?”
华柔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 画面中,自己与赵易决裂。 赵易张口便道:“我连我爸都杀了,何况是你,谁挡我的路我就杀谁,千万别当我的路,挡路者,天下无不可杀之人。”
打了个寒颤。 华柔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义兄是如此可怕。 “你也不用紧张,我说的是功成名就,得享太平之后。”
“在此之前,赵易这个人还是可以来往的,因为他要借你的势,你也可以借他的力,这是相互帮扶,相互成就的阶段。”
张恒补充道:“你可能觉得我想多了,这种事多想点总没坏处,带人不可一片心,要留三分防于人呀。”
华柔叹息道:“人世间,要是没有这么多尔虞我诈该多好。”
张恒沉默不语。 谁都是从脑袋空空的时候过来的。 但是越成长,考虑的问题越来越多,越全面,越喜欢计较得失,久而久之,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或许,这就是成熟吧。 “叔祖,赵玄机那边...” 华柔欲言又止。 在她看来,张恒不是很喜欢赵易,之前说过的,帮他抵挡赵玄机的事恐怕就不作数了吧。 “赵玄机的事你不必担心,我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再者,我听闻此人睚眦必报,你帮赵易逃离赵国,我不挫挫他的锐气,他不是放不放过赵易的问题,恐怕连你都不会放过。”
张恒阅人无数。 在他看来大人物有两种,一种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一种是锱铢必较的。 赵玄机是后者,此人没什么气量,或者说容不得挑战。 真定界下,所有人都知道他赵玄机,对赵易下了追杀令。 这个时候帮赵易,毫无疑问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身为赵国丞相,变法的支持者,赵玄机不会开这个口子。 不知道是不知道。 知道了,咸阳城这个招牌还吓不住他,他一定会有所动作。 “我替义兄谢谢叔祖。”
“只是叔祖...” 华柔有些不敢去看张恒:“您说的道理我都懂,可不管怎么说,赵易都是我八拜为交的义兄,他有难,我怎么能不管他,您说赵易不可同富贵,我若因为您的一句话而远离他,不也成了不可同甘苦之人?”
张恒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华柔。 想了一会。 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欣慰之色,称赞道:“你长大了。”
华柔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没生气吧?”
张恒笑着摇头。 每个人都是独立存在的,他说的话也不一定对。 华柔有自己的想法,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气。 道无名,道无形。 大道万千,孕育生灵。 他的道是道,华柔的道就不是道了吗。 若是华柔处处将他的话奉为金玉良缘,没有一点想法,凡是他说过的话都坚决执行,凡是他认可的事都至死不渝的遵守,她这辈子想要成道恐怕是难了。 张恒给的只是建议,用与不用还要看华柔自己。 他甚至期待某一天,华柔依靠自己的观察来反驳他,跟他说:“叔祖,您看错人了,赵易不是那样的人。”
他会很欣慰。 长江后浪推前浪,我道不孤。 ...... 随后半月。 赵易藏身恒古斋内安心养伤,或许是察言观色,察觉到了张恒对他不是很喜欢,平日里便不在他跟前晃荡了。 张恒也乐得如此。 直到这天,有一青年登门拜访,指名道姓的要见赵易。 “你是恒古斋的老板?”
青年目生双瞳,身后跟着两名老者。 “重瞳子?”
看到他这标志性的打扮,张恒便知道是谁来了。 青年人,也就是白毅,对张恒认出他并不意外,笑道:“我听说,你这里收留了一个特殊客人,能不能让我见见?”
张恒明白他说的是赵易。 白家是秦国内的大贵族,有自己的情报网络。 这么久了,打探出赵易藏身在他恒古斋中也不算稀奇,毕竟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去吧。”
张恒没有拒绝。 赵易是赵国丞相赵玄机之子,白毅此来,恐怕大有深意,不仅仅代表他自己,毕竟赵易的身份很特殊。 对赵易这个人,张恒庇护是庇护,但是不怎么喜欢,庇护他完全是看在华柔的面子上。 要是白家或者太子府愿意把人接走,他也乐见其成,说不得双方会一拍即合呢。 “盛名之下,难副其实。”
半响后。 见过赵易的白毅,一脸不屑的走了。 等他走后,华柔来见张恒,小声与他说道:“与白毅见面时,我那义兄装傻称愣,表现的唯唯诺诺,让白毅很失望。”
“是吗?”
张恒想了想:“不值得奇怪。”
说完又补充:“赵易多聪明。”
张恒想到了赵易会拒绝的理由。 赵国是旋涡,秦国何尝不是。 白毅此来,可以断定是代表太子嬴政而来。 只是没谈好价码,或者赵易顾虑太多。 毕竟,嬴政身边现在就聚集了白,王,蒙三家的年轻俊杰们,再算上宗亲与外戚,未来还会有更多人聚集在他身边。 在这些历代侍奉秦王一脉的大贵族面前,他赵易算老几啊。 老大不用想了,肯定是嬴政自己。 老二看今天这样子,恐怕也非白毅莫属。 老三老四,那是王家兄弟的。 就是老五,老六,老七,也有蒙家三兄弟占据。 不说这几家兄弟,这一代皆是人杰。 就算不是,他一个外来的赵国相国之子,还能比这些人更亲近不成。 思前想后。 赵易不愿意投靠嬴政,也在情理之中。 他本就不是能居于人下之人,更别说留在秦国当个边缘人了。 只是话说回来。 白毅心高气傲,没看出赵易的藏拙。 但是想来回去之后,嬴政能洞察其中的玄妙。 只是洞察归洞察,赵易已无投效他之心,以嬴政的性格,也不可能像刘备一样,上演一处三顾茅庐的戏码。 毕竟,眼下的秦国并不缺人才,甚至连大才都不缺。 今日派人来见赵易,也就是想走一步闲棋,走不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或许有人觉得,张恒把嬴政想的太厉害了。 但是越研究嬴政的人,越会明白嬴政绝不只是继承了六世余烈的幸运儿那么简单。 在没有迷恋长生,吞服仙药之前。 嬴政的智力,政治,功绩,还有帝王心术,放在华夏五千年的帝王中,绝对是绕不开的丰碑式存在。 当然。 晚年,迷恋上嗑药后的事就不好说了。 没有在剿灭六国之后,尽快更换执政方针,还奉行打天下的那一套政策。 没有尽早设立储君。 没有分化地方贵族的势力。 没有立刻休养生息。 没有重兵拱卫中央,于边陲之地驻兵太多。【驻扎长城的蒙括军团,与攻打南越的赵佗军团】 都是造成秦朝二世而亡的祸根所在。 再加上秦始皇突然暴毙,他在位时很多不会凸显,甚至不是很重要的问题,在他死后立刻反弹。 这些都是后人为之可惜的地方。 如果不那么劳累。 如果不五次出巡,舟车劳顿。 如果远离仙丹。 如果始皇帝再活二十年。 可惜,没有如果。 真定界下。 历史似是而非。 嬴政是张恒最想见,又是最不想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