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夜晚，轰隆一声巨响自天际落下，紧接着一道白光穿破黑压压云层，照亮极速翻卷，咆哮冲击堤坝的水面，又很快黑了下去。
“大家快点，就剩下最后一道豁口，堵上就是胜利。”
惊雷闪电不断交击下的通州江岸边，十几名赤膊上身，腰间用绳子连在一起的汉子，站在黑乎乎江水里，合力快速堆垒沙袋，堵住豁了一个口子的堤坝。
“不错，大家加把劲，丁县令已经建好这座堤坝，就这一个豁口，难不倒我们。”
“难不倒我们，干就完了。”
大风夹挟着暴雨，如细刀子击打在人的面部。
十几名赤膊汉子眯着眼睛，没有一丝被困难压垮的衰气，干劲十足的堆沙袋。
每年雨季，通州这条江就是要人命的水蛇，吞噬了多少人命。
这年头，通州没有像湖州那样人吃人，百姓能有口吃的就是命好了，实在没能力在抵挡这吃人的洪水。
谁家里的人被水冲走了，也只能认命。
这世道，不是饿死就是淹死，人命就那么回事，贱如草。
但丁县令来了之后，却改变了大家的想法，他说人命可贵，动员百姓，出动所有衙差，出钱出力，建了这座防洪堤坝。
“不错，干就完了，老子这一座堤坝都建完了，还怵这一个小豁口。”
风雨交加，水流端急的黑夜，见到希望的汉子们不在像从前那般萎靡，虽然这堤坝此刻还被江水冲击穿过，但天亮就会堵住。
不会在像从前那般，冲垮房屋，吞噬活人。
“踏踏踏……”
雷电间歇时，不远处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县爷，是县爷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十几名汉子瞬间抬头朝一个方向看去。
只见一位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年轻男人，被众人拥护疾步朝这边而来。
“县爷这天黑大雨的，您怎么来了？”
“是啊，县爷，这个小豁口不妨事，我们哥几个就能堵住。”
“不错，县爷快回去吧，天亮前我们一定能让这堤坝连上。”
十几个汉子被大雨冲刷的睁不开的眼，却还是轮流劝眼前这位来通州上任不到一年，却已深得民心的丁县令。
大雨如注，雷电交加的恶劣夜晚。
变黑了许多的丁顺站在离堤坝边仅十几米的地方，没有接这些劝他回去的汉子话茬，让身后一众衙差下到水中跟汉子们一起推沙袋。
衙差们没有犹豫，立刻行动，一部分人绑绳子下水，一部分留在岸边动作迅捷的搬沙袋，传沙袋，磊沙袋。
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他们可是被县爷身边的赵大哥培训过的，说什么做事要有军魂，个人力量有限，大家拧成一股绳，才能将能力发挥到最大。
这是赵大哥当初受训时，他的将领，据说也是县令爷的兄长告诉他的。
十几名汉子见堤坝豁口因为衙差的加入，效率确实提高了很多，也都不在劝丁顺回去。
他们也知道，丁顺不会听他们的，只好放弃劝说。
却不想，县爷挽起裤脚，准备下水跟他们一起干。
这可不行，虽说只剩下这小豁口没连上，但冲出的江水，也淹过了整条街巷，谁也不敢保证不会出现之前狂狼翻卷，吞噬人命的危险。
通州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为百姓做事的好官，可不能被水冲走。
“县爷不可，万不可下来，不可……”
“县爷，有我们，定能天亮前堵住豁口，县爷万不可冒险。”
赤膊壮汉和衙差们纷纷出声劝阻。
“二少爷，水火无情，要三思啊。”一旁赵武也出声劝道。
他还是习惯叫丁顺二少爷，丁顺也没有纠正他，甚至吩咐跟来通州的丁家军也这么叫他。
想必，丁顺是喜欢二少爷这个称呼。
“没事，你和他们不是都在，不会出事。”
可能是肤色黑了许多，所以面容也变硬朗的丁顺，瞧了眼赵武和赵武身后空无一人的街巷，道：“兄长把你们训练的这么无敌，我可是很放心。”
赵武语噎，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们的任就是保护二少爷，不能参与其他事情，而忽略少爷安危。
但他们却不能阻止身为县令的二少爷，去跟他管辖的群众一起战斗。
丁顺见赵武不说话了，笑笑脱掉鞋子，朝堤坝边走去。
谁知，突然被街巷口涌出来的一群赤脚百姓，拉住了手臂。
“不可，县爷不可下水。”
“是，县爷，我们来了，你别下去。”
几个通州百姓拦截丁顺下水，另外的人自发加入到衙差中间，多余话没有就是埋头苦干，传递沙袋，其中竟然还有老人和女人。
丁顺见此情景，眼眶湿润，摆出官威叫回老人和女人，看着水中团结一心的众人，心中激荡久久难以平静。
他丁顺何德何能，不过是做了一些职责范围内的事，竟让这些百姓如此感恩戴得，他受之有愧。
建堤坝，开荒种粮，他之所以能做这些事，并不是他的能力有多大，而是他身后有丁家。
“阿顺，到了社会官场你就知道钱的重要性了，可别学那些读书人有视金钱如粪土的傻样。”
脑中再次浮现兄长的声音。
丁顺突然嘴角上扬，笑当初的自己还对兄长的话感到无语。
来到通州，真正成为县令后，才知道大哥说的话有多对。
钱，真的很重要。
如果没有丁家的财力支持，堤坝建不起来，种子更是买不起，开了荒也没用。
他也就是一个想干啥，都干不成的县令爷。
雨势减小，人员增加，豁了口子的地方很快就砌成了堤坝的一半高，流到街巷的江水也越来越少。
还有两三个时辰天亮，完全堵住豁口也就需要半个时辰。
丁顺见此，始终提着的心，放下来一半。
“二少爷。”
赵武却在这时突然靠近丁顺，警惕看向前方。
“踏踏踏……”
风雨交加的漆黑夜色中，街巷尽头突然响起马蹄声，直朝丁顺方向驶来。
隐在暗处的众人，瞬间屏住呼吸，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