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夜空刹那之间亮如白昼。
江源村百姓却觉他们再也见不到真正的太阳。
今夜,他们所有人,老弱病残,男女老少都将燃成灰。
“轰。”
灿若朝霞,静如死水夜空下突然响起一道重物倾倒巨响。
所有人包括放火烧村的衙差们,都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情况下。
只见一根粗如蟒蛇树干横飞夜空,将那即将吞噬江源村的漫天火焰,搅挡挥散至无人空地,嗤的火光冲天。
以火为线,分割出两方阵营的官差和江源百姓,纷纷目露惊骇,眯眼看那立在火光身侧的玄衣男子。
若隐若现火光在男人半黑半白面孔上跳动,顽皮的像个孩子。
男人也如孩童般,扬唇邪笑,慵懒惺忪,如阴阳鬼面罗刹,如懒散富贵少爷。
陈山看清男人毫无遮拦,大白于夜幕火光中面孔,瞳孔猛然一缩,震惊非常。
怎么会……
怎么会是他?
“陈山,你还愣着干嘛,带着村民,撤。”
熟悉话语再次响起,陈山屏息胸腔骤然一颤。
那天在隆通赌坊,他也听过类似的话。
“还愣着干嘛,带上你的女人,走。”
那次让他带走一个人,这次让他带走一村人。
但,一个富贵不知饥饿是何滋味的阔少爷,为何要救他们?
上次在赌坊,还可算是富少爷对深陷囹圄夫妻起了恻隐之心。
那这次呢,特意赶来救他们全村人,又是为了什么?
长时间被压在社会低层,从未被世道善待过的陈山,此刻不敢轻易相信谁。
即使,这个人是救过他一次的丁野,他亦不能拿全村人的性命开玩笑。
“嗯,啊……”
陈山难以抉择,直到刘壮媳妇,难以忍受的痛喊声响起。
“顺娘,你在忍一忍,马上就有人救咱们了,你在忍忍。”
刘壮颤抖抱起挺着肚子,血流不止的顺娘,转头看向陈山。
“哼,是犹犹豫豫拖着大家一起死,还是先逃出生天,在后谋其他。”
一身玄衣,眸黑如海的丁野冷嘲一声后,不再多言。
陈山却已幡然醒悟,没错,度过眼前生死关,才有后来。
“丁少爷大恩,陈山没齿难忘……”
“别废话,吐谷浑丁家马场知道吗?”
陈山点头,大安马背出自隆通,丁家马场沃野千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带着村民,撤往吐谷浑,有人接应你们。”
丁野一句话再次让陈山一震。
丁少爷,竟然连他们的退路都想好了?
“是,陈山听丁少爷,少爷小心。”
丁野跟寻常富家公子不一样。
陈山谨记这一点就够了。
不在多想,陈山抱起陈安,带领一众百姓撤离他们从小生活的江源村。
“想撤,没那么容易,都给我追,不留活口。”
隆通人人皆知富可敌国的丁家大少爷面有两色,其貌不扬,不学无术。
众衙差见懒散富少爷突现在此,个个震惊不已,瞠目乍舌。八壹中文網
直到陈山等村民撤退,才如梦初醒,拔步追赶,却又突被那横空飞来,如蟒蛇粗细燃火树干挡住去路。
火光烛天夜空下,为衙官差目露怒火,不明丁野为何会出现在此。
这手无缚鸡之力少爷,要杀他轻而易举,但他们无意得罪丁家。
“丁少爷,我等奉命缉拿暴民,请你暂避,以免刀剑无眼,误伤了丁少爷。”
“避不了。”
为首官差微楞,继而眯眼问:“为何避不了?”
“因为你们让我动怒了。”
丁野抬眸,看向对面穿的是官皮,行的是山贼的一众衙差。
“我这人很少动怒,但,动怒必见血。”
“动怒必见血?”
“哈,哈哈哈……”
官差们纷纷被丁野逗笑了。
开什么玩笑,无能少爷要跟他们拼杀不成?
别说他们此时人多势众个个以一挡十,就是随便单拎出一人,都能一刀了结这无能少爷小命,并保证不会有人发现,丁家大少是死于他们之手。
因为天一亮,这个村子,和出现在这村子的人都将化为灰烬。
为首衙差目露杀意。
“呵呵。”丁野突然冷笑。
“知道我为什么不遮面吗?”
“为什么?”衙差本能问。
“因为天一亮,这世界将不在有你们。”
丁野声音慵懒如初,仿佛只是在说稀松平常小事。
“哈哈,丁少爷既然如此有自信,那就看我们,谁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为首衙差不屑嘲笑,继而目光一冷,拔腿冲至丁野身前,手起刀落欲砍下对方头颅。
“呃。”
闷哼突然从喉咙溢出。
风起落叶间,只见意气风发的为首衙差,突然神情一僵,伸手摸向侧颈,温热血液喷涌而出。
衙差双眼骤然瞪大,惊诧看向丁野,砰,倒地不起。
身后一众衙差见此反杀,均目露惊骇,不可思议瞧向丁野手里尖锐,冒着血光的木叉。
不知他何时出手,亦不知他怎样做到比刀锋还快,一击毙命。
“都来吧。”懒散冷寒之声再度响起。
众衙差虽心有怵意,但仗着人多势众,还是相继持刀杀了过去。
丁野面色平静迎上,出手却毫无温暖,甚至冷酷。
刺眼,穿膛,锁喉,切耳,砍骨……
夜色寒凉,大风呼起,吹得漫天火星四溅。
冷与热交织,哀嚎与闷哼交替,最后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化为死寂。
已经血迹干涸土地,又浸入一层殷红血液。
噼噼啪啪火星仍在燃烧着。
枯败江源村经过血液冲刷后,尸横遍野,血流成渠。
身穿玄色,隐没血迹衣衫的丁野,踏过尸身,独行在血泊中。
天亮之后,全隆通人皆知抓捕暴民衙差全部被杀,无一活口。
至于杀人者是谁,有人说是暴民陈山,有人说是江源村全体村民被逼成叛军,倾全村之力反杀。
总之众说纷纭,无从查证,从头到尾,无一人提及隆通第一的无用少爷。
……
回到立雪居,丁野换了身家常圆领袍,将换下来的玄色衣衫扔到铜盆,烧了。
火苗窜起,映射窗棂之中。
门外,赵柔看见屋内闪动的暖橙光晕,迈步进来。
“阿野,你回来了?有没有受伤?”
丁野去江源村之事并没有隐瞒赵柔和丁善堡,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
此行,他动了怒,杀了人。
“柔姐放心吧,陈山虽人傻但身手不错,根本不需我做什么。”
丁野手拿木棍在铜盆里搅动布料灰烬,道:“只是衣服沾了点血。”
“那我就放心了。”
赵柔拍了拍胸脯,对丁野所说之话坚信不疑。
不管事实如何,丁野说的就是她应该知道的事情模样。
“马场胡管事给老爷飞鸽传信,陈山一行人已到,阿野要去看看吗?”
“夜深了,明日吧,我困了先睡一觉。”
说罢,丁野掀开被褥上榻,挪动枕头时,突然发现下面有把似曾相识匕首。
这,不是那小偷的?
赵柔见丁野疑惑,连忙说出今晚有人造访之事。
“哦,这是小扒,不,是上官小姐落下的。”
赵柔还是习惯称上官雅为小扒。
虽知道上官千金身份贵重,不是她能攀交。
但上官雅却没有任何俯视她的举动,还如小扒那般跟她相处。
“她有事?”
“小扒没说具体何事,知你不在,聊了会天后就走了。”
就走了?
丁野纳闷,上官雅找他会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