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坤给律甲说了一下识夫人是谁,律甲很是震惊,没想到他竟然是姬云继名义上的母亲,更没想到他整日想着杀死自己名义上的儿子,而这儿子,本身并没有犯什么错。
他看看律昆,心想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舍得?
其实姒月姬早就怀疑识夫人与神秘组织有关,如今只不过证实了他的猜测。只是他也没有想到神秘组织竟然是识夫人亲手创建的,毕竟一个大家闺秀,无论嫁人前还是嫁人后,都几乎不怎么出家门,如果不是有人帮助,想要建立一个组织,几乎是比登天都难。
“啊,那你爹就是那个姬贯虹啊。”窦闲赋此时才反应过来。
但他的思路清奇,不影响其他人正常思考。很多人都表示不解,刘仁抚问道:“当年姬贯虹就已经权势滔天了,真会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与他对着干?”
皇甫秀山解释说:“对于此,我也只是略有耳闻。”据说识夫人当年不止是才女,还是京城第一美女,为人又贤良淑德,可以说是京城所有公子心中理想白月光的不二人选。可是她却嫁给了姬贯虹,令人大为可惜,甚至痛恨姬贯虹。须知纵使姬贯虹众多军功加身,他本人也是读过四书五经的,但他毕竟重武不重文,为人非常霸道。不似他的几个儿子,文采斐然,甚至文武双全。因此姬贯虹在文人的心中,不过是一介莽夫,根本配不上识夫人。据说当年姬贯虹成婚大典,甚至派出了亲军维持京城秩序,尽管如此,京城内外还是大大小小地出了十几处动乱。因此他培养儿子的时候,怕他们循自己武夫的老路走,让他们一定要精通四书五经六艺,也有藉着儿子一雪前耻之心。所以说文人为了识夫人建立神秘组织抵抗姬贯虹,皇甫秀山觉得是很有可能的。但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识夫人是很有手腕的,既能周旋于诸多文人才俊之间,又可独善其身,毕竟从来没有任何一点关于识夫人的绯闻流出过。
律甲因为汉话不是很懂,他和窦闲赋对中原之事又很不上心,是以他们也是头一次听说这些事,被吃瓜的成了吃瓜群众,很是咂摸了一阵。
当然后来他们就知道了,他现在吃的瓜还是太少,不久之后皇帝轮流做的故事,和其中你爱我我爱他,你杀我我杀他的故事,比大戏台上唱得都热闹。
律甲继续说下去。
玉容与荣君一拍即合,律甲这时才发现,他们此行,似乎和寻找玉家人根本就没什么关系。
但他最初也还是被蒙在鼓里的,因为玉容对他说发现了家人的消息,但因为仇家是官家,抓到的几个人不敢透露玉家人的行踪,她希望律甲能够帮她。
那对律甲来说都不是事儿。他给那些人用了锁心蛊,也就是后来大家所说的初代子蛊,那些人就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所以锁心蛊其实是有双重效果的,对于拥有母蛊的人来说,锁心蛊相当于吐真剂,而对于没有母蛊的人来说,锁心蛊就是保守秘密的有力保障了,除非像姚顺宇这样肯忍受强烈的噬脑之痛的人,否则没有谁愿意承受那样的痛苦把秘密告诉给别人。
也就是那时,在旁边观察锁心蛊效果的律甲,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疑惑。
因为玉容和荣君所问的问题,虽然与玉家人的行踪有一点关系,但主要问题,都是关于大正皇族的。那些关于玉家的问题,听起来反而像是敷衍律甲的。
玉容解释说,她的实力不足,找错了人,需要荣君帮忙,作为交换的条件,她同意帮忙说服律甲对这些人使用锁心蛊。
律甲那时才意识到,他过于信赖玉容了,甚至没问过玉容的家乡在哪里,为什么要来京城找人。他只是傻乎乎地跟着玉容进京,想当然地以为那里是玉容的家乡。
那天他第一次独自走在京城的大街上,操着简单而晦涩难懂的汉话一直打听夜晚快要宵禁,打听满京城有没有人听说过大商玉家。
“还有人姓玉吗?”这是律甲听到的最多的话,比“不认识”,“没听过”都多。
律甲的行踪,逃不开在京城有着神秘组织的荣君的耳目,但是以玉容的聪明,即使荣君不说,玉容也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律甲回到他和玉容租住的院子,又被玉容哭着拉到城外的驿馆,律甲才知道,在渤海人里是有人姓玉的,玉容其实是渤海人。而玉容之所以可以肯定没有玉家人的消息,也是因为一路上她并没有看到渤海人能看懂的暗号,一点都没有,所以她要借助荣君的力量。
律甲的怀疑产生了动摇,甚至为了他,去了一趟渤海国。这一次玉容没有同去,因为荣君的人在另一个地方也查到了玉家人的消息,据说有人在东海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于是玉容去了东海。
律甲在渤海国找到了答案。的确有个大商玉家,玉家有个女儿长得极美,叫玉容。玉家因为长期与中原通商,汉话说得很好,生意也做得越来越大,受到了贵族的妒忌。须知在渤海国,贵族就相当于官家,他们为了侵吞玉家的财产,合伙陷害了玉家。而玉家就算再富有,也顶多算是高层的平民,除了逃离渤海国,没有别的办法。
律甲再次相信了玉容,直到孙清泉的出现。
“孙清泉?您说的是大人还是孩子?”
“只是个孩子,也许到了十三岁,那就算大人了......怎么了?”律甲见大家的神情不对,忍不住问道。
在场的人,大部分都知道姚顺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化妆成孙清泉的样子经营着梨花居,是以都漏出惊异的神色。
姚顺宇轻咳一下,道:“只是有重名的人,还请律先生继续。”
律甲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我看他只是个孩子,实在不明白有什么必要非要在他身上种蛊,我就种了一个养得最弱的子蛊。不知那孩子现在是否还活着。”
至此大家便明白了,姚顺宇之所以特殊,不止因为他谨慎,且能忍,也因为他脑中的子蛊最弱,所以姚顺宇才能保住性命。
律甲问姚顺宇:“我知道姚公子所中的就是锁心蛊,而且也是较弱的子蛊,不知你与那孩子可否相识?”
姚顺宇道:“那个叫孙清泉的孩子就是我,只是那时我装扮成了他的样子。”
“那就对了,我记得那么弱又能起作用的子蛊只有那一个。”律甲了然。
姚顺宇自小就为接任孙清泉做准备,所以即使还是个孩子,也要打扮成孙清泉小时候的样子。其实当时准备的继任者有几个,只是因为姚顺宇够聪明,最终成了新一任的孙清泉。
“你是怎么装扮的?”窦闲赋细看姚顺宇的脸,只见他才三十多岁,但面部皮肤粗糙,比同龄的农人还要显老,且皮肤非常敏感,自他摘下面具,一点点的风吹日晒雨淋,都让他觉得面皮疼痛,现如今面色青白为底,红中带紫,是装扮了二十余年的后遗症。窦闲赋于是心下了然,“哦,人皮面/具。”
律甲点点头:“你受苦了。不过只要有母蛊在,这子蛊很容易引出来,一会儿我就帮你解蛊。”
姚顺宇愿意来找律甲,也是希望能除去脑中的子蛊,听律甲这么说,本应该高兴的,但“你受苦了”四个字,与刘仁抚抱着他痛哭不同,竟让他体会了一点父亲的感觉,不由得心中有点发酸,连忙低头掩藏起那一点点不该有的情感。
律甲继续讲下去。
他越想越不对,怎么也不认为一个孩子会与玉家人的失踪有什么重大的关系,便后悔了,想要找回孙清泉,也就是姚顺宇,给他解蛊。然而玉容说什么也不同意,还给不出足够让他信服的理由,律甲再次对玉容产生了怀疑,决定自己去调查。
这么一查,律甲才发现,之前帮荣君创建神秘组织的文人,竟然一个接一个地都死了,死光了!显然有人不希望他们把神秘组织的事情说出去。
然而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律甲查看了他们中的几具尸体,发现他们竟然中了噬心蛊,也就是大家所说的二代子蛊。
一代子蛊与二代子蛊相关联,可以说二代子蛊是通过一代母蛊异化的二代母蛊而生成的。
但他们又有明显的不同,二代的子蛊对人的意识有极强的控制能力,所以它们不仅能在中蛊之人即将泄露秘密时啃噬其脑髓而置人于死地,他们还能控制中蛊之人,遵守拥有母蛊之人的意志。
这个控制是相对的,但中蛊之人首先就是忠于神秘组织的,所以噬心蛊对那些人的作用就显得极为霸道了。
律甲还没来得及去问玉容怎么回事,玉容就主动告诉他了。
原来那噬心蛊的母蛊,竟然是玉容培养的。
“什么?”律昆惊住,“她不是不会养蛊吗?她不是说她害怕蛊虫吗?”
“不是,”律甲叹道:“正相反,玉容到南疆的目的,就是为了学习养蛊的,她骗了我。当然我救了她也是她谋划好的,以此为开端,她在一步步利用我,控制我。只是我和她的观念相差实在太多......”
律甲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他对玉容的感情太过复杂,不知该如何评价。
“至于渤海的大商玉家,以及他们举家南逃,这些都是真的,只是那个玉容,”他看向律昆,“不是你娘罢了。”
“他们与玉容无冤无仇,只是因为玉容想借用他们的身份,就挑拨渤海国的贵族迫害他们,甚至没等他们逃出渤海国,就已经被杀了全家。连那杀人的凶手,都不是渤海国的贵族派去的,而是玉容亲自带人杀了他们一家几十口,只为了能够亲自详细问出玉家的情况,以便冒充玉家小姐。”
律甲有些激动,说到此歇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她那时故意泄露玉这个姓的破绽,就是为了将我调离她的身边,引诱我去渤海国调查线索,而她则利用这段时间,抓紧培养出了噬心蛊的母蛊。”
“说起来真是好笑,”律甲嗤笑一声,“这噬心蛊还算是我帮她养起来的。那时她说锁心蛊太过霸道,让我再改得温和些,谁知她把锁心蛊后代中最狠毒的挑了出来,培养成了噬心蛊。还在我身上也种了噬心蛊的......”
律昆噌地窜过去,抓住律甲的胳膊问:“阿爸,你怎么样?”
律甲明显被这句“阿爸”给震住了。这几日他与律昆之间的关系明显缓和,但喊他“阿爸”还是头一次,律甲明显反应不过来了。
“没事,”窦闲赋插嘴道,“虽然我碰到你爹时,他已经离死不远了,但你看现在,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律昆表示自己并没有被安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