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没有那些杏花，不如今生今世，从未相遇。
唐总说完，人已经走了出去。
我连忙追上去，她已经走出了门，拉开了车门。
她一直都没有回头。
在我上车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沈万江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目送她离开。
我发动车子，直到车已经开出去，拐了个弯快要看不见了，沈万江都依然保持着目送的姿态。
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似乎已经一笑泯恩仇了，带着浓浓的怅然。
唐总上车以后，脸上顿时显出了疲惫感，躺在后座上一动也不动，一句话也没说。
她的体力好像已经完全透支了。
等回到了医院，她才缓过一口气来，又服用了大量的吗啡，休息了好久，这才继续按照她的计划行动。
她跟启瑜那边已经打好了招呼，这次去荷兰，由我跟她同行。据她说，大概为期三天而已。
我莫名的伤感。
因为上一次她说的时候，并没有定下来具体的时间。而这一次定了我的返程时间，也就意味着她已经决定好了自己的前路。
前面不再有路。
因为要收拾行李，所以晚上我回家比较早。难得的是，沈熙凌今天居然也按时下班了。
我刚刚回到家里，就看见他开门进来，两个人四目相对的时候，居然一时噎住了，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想了想，才说道：“熙凌，我明天……明天唐总要走了，我陪她一起去荷兰。”
“去荷兰？”他重复了一句。
“嗯。”
其实到底是去什么地方，并不重要，我想他已经猜到了。
他低了头，“真的再没有什么法子了？”
我知道他问的是“是不是真的没救了”，他作为一个医生，却挽救不了最亲的人。
我记得他跟我说过的，他当初选择了当一个妇产科医生，就是因为当年以为他母亲是生孩子难产死的，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这么说。
所以他变成了一个让许多人甚至不能理解的男性妇产科医生，为着他心里的那一点执念。
可是后来，后来才知道，一切都不是从前以为的样子。
她现在，可能会死于全身多个器官衰竭，最好的妇产科医生也无能为力。
我不知道，但这是她的选择。
她曾经在那么艰难那么痛苦的时候都扛过来了，现在自己决定坦然地去赴死，应该是已经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吧？
我点头，又摇头。
他轻叹了一声，“那你好好地陪着她，替我。”
他说完，居然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一个人钻进了书房。
我自己收拾东西，其实唐总已经说过了，也就三天而已，我其实不用带很多东西的，可是我下意识地就想多收拾一点东西，总觉得时间还可以再长一点。
我倒是收拾出了一大箱子东西。
一直到我收拾完了准备睡觉了，沈熙凌都还在书房里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我不等他了，我自己洗漱好，躺下来。
我才刚躺下，他就进来了，沉默地从背后抱着我。
我很想安慰他，可是他一言不发，我也就无从安慰起。
过了很久，他忽然在我背后说道：“宛姝，我就只有你了……”
十分怅然的语气，又好像是在梦呓。
我想说点什么，他又没有了声息。
我不确定他到底是在说梦话还是根本就没有睡着，又怕说话会吵醒他，等了好久，他没有再说话，我也就没有说什么。
到第二天，上午我去启瑜处理了一些事，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一下，到中午，黎姐带着我的箱子到公司来接我，随后我们一起到医院去接唐总。
唐总的行李实在比较少，只有一只小小的手提箱。
想想也是，她本来就是一个简单的性格，比较特立独行，即便如此，旁人应该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而对于她自己来说，所有的东西，其实都已经是身外之物，没有了携带的必要。
她穿着一套干练的灰色阔腿西装，手上戴着白色皮手套。天气并不冷，但她穿得很厚。
她的身体已经很弱了，但还是穿了高跟鞋，她这一辈子，都坚持让自己傲然挺立，活着一刻，就让自己活得漂亮。
黎姐在看到她那只小小的行李箱时，忽然就落泪了，抹着眼睛，“辰姐，你怎么能……”
她说不下去，我的鼻子也酸酸的。
三个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倒是唐总自己最先调整好情绪，自己把手提箱放进了后备箱，笑了，“哭什么，你弄错了吧，顾辰瑶早在二十八年前就已经死了，而唐文娜，将获得永生。”
她自己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位，“我再坐一次这里，让我好好再看一遍锦城……这辈子啊，回不来了，再回不来了，锦城是我永远都回不到的地方啊……”
她像是自己在感慨。
黎姐依然在哭，她一边开车的时候，就一边落泪，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她浅蓝色的外套上，泅出一片一片深蓝色的水迹。
车往机场的方向去了。
对于她来说，锦城的一切，在今天，大概是要做一个最后的了断了。
她目送锦城成为生命里的一段过往，整个锦城也目送她成为一个往事。
在她走之前，我以为沈熙凌会打一个电话过来的，可是他并没有。
我看了好几遍手机，我的手机信号正常，电量满格，却并没有电话打进来。
唐总指挥黎姐把车开到机场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找到了一个看起来有点破落的小面馆，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很胖，笑起来很和气。
唐总好像很高兴，直问她，“以前在这里守店的，是你妈妈还是你婆婆？”
老板娘笑着，“一直都是我呢，我离婚好多年啦！”
唐总又说道：“那应该是你妈妈了，很多年前，三十多年了……”
老板娘依然笑，“啊，那可能是我妈妈，已经去世七八年啦！”
唐总猜对了，于是也笑，“三十二年前，我结婚的时候，到德国去度蜜月，就是在这里吃了一碗面。二十八年前，我离开锦城的时候，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上飞机之前，又在这里吃了一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