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说道:“可是医生已经说了,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先不要想那么多……”
唐总笑了笑,“我自己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没事,你也不用安慰我,该怎么办,我心里有数的,不会让你们操心。”
她的床头摆了不少的化妆品,她笑着看我,“宛姝啊,你帮我看看,这两个粉底,哪个色号合适一些?我现在眼睛都不太好了,看不太明白……”
我拿了她说的两个不同色号的粉底在手里看,这两个粉底其实颜色差的挺多的,即使是在灯光下都能清楚地看出区别来,她连这个都已经分不出来,可见视力已经下降好多了。
我心酸地替她比对了一下颜色,告诉她浅一点的那个颜色更好。因为她现在整个人都显得没什么血色,索性显白一点,不容易看出端倪。
我把粉底液的瓶子放到一边,还是忍不住说道:“其实真是没有必要这样,现在沈熙凌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你完全可以好好休息,没必要……”
我只是觉得,沈熙凌已经可以独立对付刘家兄妹了,不必再搭上一个唐总。
她轻叹了一声,“宛姝啊,你可能没有那种血海深仇的感觉,我也不希望你有。当你想了一辈子,决定要完成一件事的时候,你就希望自己亲手来做,不能靠任何人,这样才能死而无憾。任何人帮忙都不行,哪怕是自己的儿子……”
也许吧,我对这种感觉的确不能感同身受,但我能理解。
黎姐哽咽了一下,终于说道:“明天你需要什么资料,我帮你准备吧……”
已经没有能力劝阻,只能帮忙。我从黎姐的声音里听见了明显的无奈。
唐总点了点头,交代了几句,黎姐去准备资料了,唐总又拉着我,“谢谢你,宛姝啊,谢谢你这么晚了还过来看我,你自己身体也不好……”
我觉得特别难受,我还是希望她同意,能告诉沈熙凌。
我大半夜的来这里一次,总不希望自己无功而返。
我特意来看她,就是想劝劝她。
“唐总,我觉得熙凌他……”
她拍了拍我的手背,“你放心吧,我的儿子我自己知道,他没什么接受不了的事。我也是想在我走之前,亲自把这些事情都解决了,既然是我留下的祸害,我总不能一直留下去……”
我忽然觉得这一句才是真话。
其实什么为了亲手解决仇人的快感,为了报复,都是虚无的。
唯有这个理由,才是一个母亲无论如何都想撑着为自己儿子做的。八壹中文網
她不想亲近自己的儿子,因为怕他骤然得失会受不了。可偏偏,她又相信自己的儿子能接受自己忽然消失的现实。
我觉得心酸。
“可是唐总,他二十多年都没有母亲,有一天母亲终于回来了,失而复得,如果真的失去了陪伴的机会,那以后,一辈子都是遗憾!”
“遗憾,谁都有遗憾,这辈子遗憾的事多了去了!我宁可他遗憾,也不能让他因为这个,放弃准备了多年的事业,这会是更大的遗憾!不光是他遗憾,我也遗憾,而且永生永世都没有办法弥补!”
她有点激动了,我于是知道,我确实没有其他的办法还能劝说她了。
她是固执的,她和沈熙凌一样,甚至比她儿子还要固执。
她缓了一口气,“我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才回来的。如果要为这点感情揪扯不清,我当初就不会回来!”
我说不服她,只好噤声。
黎姐过了一会儿把资料都装起来,唐总说道:“我这里没事,你们大半夜的赶过来也很辛苦,还是早点回去吧,免得熙凌看见了又问……”
她也应该再休息一会。
黎姐和我于是又乘着夜色赶回去,回家的时候依旧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了沈熙凌。
我回到卧室的时候,特意先轻轻推开门看了一眼,看到沈熙凌依然以原先的姿势睡着,我才放下心来,蹑手蹑脚地爬到了床上,从床的另一侧钻进被子里。
这时候天色已经有微微的光亮了,已经是凌晨三四点钟。
我躺下来,侧头看了一眼沈熙凌,他似乎没有什么别的反应,他呼吸均匀,我于是放心地闭上眼睛继续睡。
我才刚一闭眼睛,沈熙凌却忽然一把扑过来,把我整个人牢牢地禁锢在怀里。
我轻轻地推了一下,他抱得很用力,我根本就推不开。
他到底是醒着还是没醒,刚才我出门的事,不会被他发现了吧?
我推不开,只好继续装睡。
但他没给我这个机会,我听见他在我耳边低抵地问道:“大半夜的,跑哪儿去了?”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胡扯,“我没去哪儿啊,刚才有点饿,所以我……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东西……”
他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张开嘴巴,在我嘴里闻了一下,“那你告诉我,你吃了什么?”
我嘴里当然除了牙膏残留的一点薄荷味以外什么也没有。
我撒谎的,被他给发现了。
他捏着我下巴的手稍微加了一点力道,“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说,去哪儿了?”
我开始耍赖,“杀人越货,红杏出墙,出去当蜘蛛侠拯救世界了,这几个答案里,你随便选一个喜欢的吧。”
沈熙凌轻嗤了一声,放开了我。
我依旧闭着眼睛,听见他幽幽地说道:“我知道你不想说,而且不光是你,黎姐也跟你一起出去了,是不是?”
我无话可说。
我觉得,他既然连黎姐跟我一起出去都已经知道了,我其实没有办法瞒过他的。
他比我要聪明得多。
我在这一刻忽然决定了,我把选择权交给他。
无论如何,子欲养而亲不在,在是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痛,我差点就经历了,我不想让他也经历一次,至少应该给他选择的权利。
我转过身,面朝向他,轻声说道:“我去医院看唐总了,她病得很重,可是她不想告诉你,也不想告诉任何人,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