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姐有点急切地问道：“是什么病，为什么会吐那么多血？”
医生低头看了一眼病历本，“上消化道溃疡出血，先观察两天，如果后续没有太大问题的话，可以不用手术。但是病人整体健康情况很差，得注意调养啊！”
黎姐双手捂着脸，长叹了一声。
我于是继续问道：“还有什么问题？”
虽然她说不让我告诉沈熙凌，但起码我在这里，作为一个晚辈，我也有必要了解她的身体状况，不然我白来一次了。
以后不管是沈熙凌也好，别的什么人也好，做什么，我心里也好有数。
医生低头翻着病历本，又说道：“根据刚才做的初步检查，病人胆囊早已切除，肋骨有三处骨折康复痕迹，身体多处关节也有损伤痕迹，而且都是旧伤，起码有二十年以上。”
他把病历本合上，“背部有两处外伤旧伤，可能当时伤及了肝脏和肺部，现在也有感染迹象。还有……”
他说了好半天，最后咂了咂嘴，得出结论，“病人身上的伤很多，能活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往后……好好养着吧，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我愣在了那里。
我曾经多次听说过唐总当年受过的苦，有些是她自己亲口说的，有些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我只知道，她是死里逃生，最终顽强地活了下来，终于站在了我们面前。
可是现在医生把她身上的每一处伤痕细数给我听的时候，我依然觉得惊心动魄。
当年，是经过了多么残酷的往事，经历了多少的生不如死，她才终于扛住了，活了下来？
一向淡定的黎姐站在一旁抹泪，医生护士帮忙把她先转移到了病房里，护士小姐给她扎了针管输液。
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的时候，唐总看了黎姐一眼，笑了，“哭什么，樱子，你小时候就喜欢哭，怎么几十年了，还没改过来？”
我并不知道，原来办事这么利落的黎姐，从前还是个爱哭的小女孩。那是属于她们的往事，如今再提起来，都那么厚重地落在了记忆里。
黎姐在她面前才比较像小女孩，在我们面前她都像个女金刚。
唐总拉着她的手，叹了一声，“你看，我当年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啊，还是你。你说，你都多大了，怎么也没找个好人家结婚生孩子，你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算是怎么回事？”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黎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了，哭得撕心裂肺的。
唐总一下子也懵了，从病床上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背，安抚她，“没事了，有辰姐在呢，要是有人欺负你，我替你出头！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你别怕！”
黎姐依旧是哭，哭了很久，才慢慢地缓过来，“辰姐，我等你回来，等了好多年……”
唐总温柔地看着她哭，“樱子啊，你小时候就过得苦，不是都说好了要好好的……”
她拉着唐总的手，“你走了以后……我十六岁那年，我……”
她几度哽咽，说不下去。
唐总也不催她，安静地等她说完。
“那年，刘瑞鹏那个畜生……”
她说那么几个字，就哽咽一回，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后来他打我，不许我把事情说出去，孩子流产了，已经能看出来形状，是个男孩，他们拿去还装在一个盆子里了……医生说，我……我这辈子也生不了孩子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具体的细节全部都略过了，但我还就听得惊心动魄的，后来到底又发生了多少可怕的事！
我还以为刘瑞鹏只不过是霸占了沈万江的产业，但我不知道在私生活上，其实他也是恶贯满盈！
唐总带着悲悯的眼神看着她，我也没想到，黎姐的过往居然也是这么血淋淋的。
“我读不了书了，后来他们说我不正常了一段时间……老夫人把我接过去了，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好的，老夫人就叫我到外地去念了大学，老夫人是个好人……”
黎姐一边说，一边哭得肝肠寸断。
唐总拍拍她的手，“好孩子，你出去读书就应该出去，永远别再回来的……”
黎姐忽然“噗嗵”一下跪在了唐总的病床前，“我回来了，我黎樱一辈子爱憎分明，我当初受的罪，和辰姐受的罪，我都想连本带利地收回来！”
她拉着唐总的手，“辰姐，与其一辈子受这种噩梦的折磨，我还不如回来面对……你不是也回来了么？”
唐总轻叹了一声，“傻孩子，我能一样么，我活到现在，我这一辈子都已经快过完了，你怎么能一样？你那个时候十六岁，后来也有二十来年了，你完全可以忘掉这里，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黎姐低着头，“辰姐，我忘不了！我每天一闭上眼睛，想的都是他们可怕的嘴脸和我血淋淋的孩子！”
唐总抿了抿嘴唇，好半天都没说话。
我没有感受过那么血淋淋的场面，对我来说，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我爸妈受害，可是我也没有亲眼见到那个场面，所以并不会在心里留下最直观最深刻的烙印。
可是唐总那一身的伤，也许不止一次的死里逃生，都会烙印在记忆里，成为永久的伤痛。
她应该能对黎姐说的感同身受。
唐总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道：“刘瑞鹏？他一个人吗？”
黎姐咬咬牙，“是刘瑞君让他打我的，她不想让我生他的孩子。”
唐总又问道：“那一开始……你也是不情愿的吗？”
黎姐低下头去，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是他骗我的，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想通过我知道沈万江的事，所以……”
她一说起这个，又开始落泪了。
这回我听明白了。
估计沈万江也是不甘心自己的产业就这么落入刘家兄妹手里，他也在积极采取措施。
那个时候黎姐年纪还小，才十六岁。刘瑞鹏为了对付沈万江，就利用了黎姐，最终使得沈万江一蹶不振，沦落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