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都抱着我不松手，也不挣扎。
他赢了。
我终于松开了嘴，轻轻舔舐他下巴上的血迹，他依然抱着我，然后慢慢地把整个头侧靠到我肩窝里来。
我休息了片刻，身上总算是有了点力气，从被子里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我记得，沈熙凌大概是每个星期都要去修剪一次头发的，但现在，头发好像也有好一阵子没有认真打理的样子，乱蓬蓬的。
他最近，一定也累坏了。
“熙凌，你先在这里睡会吧……”
他没做声。
我再轻声重复了一遍，他还是没有反应。
我愣了几秒钟，垂眸去看他，他已经闭着眼睛，居然睡着了。
睡着了。
鼻子里甚至发出微微的，均匀的鼾声。
刚才闹了这么一场，还被我重重地咬了一口，居然这么容易就睡着了，也不知道那二十一个小时，他到底累成什么样子。
让他睡一会吧，我不忍心叫醒他。
他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在眼下投下一圈细小的阴影。
那一瞬，我清晰地感觉到，那是活着的滋味。
我也很累，明明只是一场人流手术，可是我觉得整个人都被抽空了一般。沈熙凌的鼾声引诱了我，我也闭上眼睛，很快就堕入到沉沉的睡眠中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又睡了多久，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听见屋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声音很熟，我知道是我认识的人。
我睁开眼睛，挪动了一下胳膊，果然右臂好像有点发麻。
大概是因为沈熙凌先前就这么枕在我右边的肩窝里睡的。
我挪动了一下，身边的人立即发现了，带着几分惊喜，“她醒了，醒过来了呢！”
我有些虚弱地叫她，“唐总……”
连她都过来看我了，我忽然有几分受宠若惊。
唐总抬头看向另外一个方向，我的目光也跟着转过去，于是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沈熙凌。
他已经换上了干净整洁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胡子也刮过了，他重新变成了那个整洁体面的沈熙凌。
如果不是下巴上明显的伤痕，我几乎要以为先前的事情全部都是我自己在做梦了。
沈熙凌这时候把一杯棕褐色的液体拿到我床边来，还有一些五颜六色的药丸。
唐总凑过来，居然亲手把我从床上扶起来，然后她往后让出一个位置来，沈熙凌拿着药过来，给我喝下去。
我以为是很苦的中药，但喝下去的时候才发现，并不苦，甜甜的，好像是什么冲剂。
就着一杯甜甜的冲剂，沈熙凌喂我把那些药丸全部服下去。
冲剂温热，落进腹中好像浑身都有了暖意。
唐总回头朝着沈熙凌微笑，“可算是醒过来，脱离危险了。威尔士医生昨天跟我说了，说她这个病，要想彻底治愈，只能想办法找合适的骨髓配型。”
沈熙凌很自然地在我床边坐下，伸手抚摸我的头发，“梁院长也跟我确定了一下治疗方案，现在要马上开始化疗，同时寻找骨髓配型。”
他顿了顿，“我已经联系上了韩淑莲，她这两天就会过来做配型。但是莫凯旋那边……”
他没有再说下去。
唐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去找莫凯旋，他应该多少还能给我几分薄面。”
她说着，真拿出手机来，当着我和沈熙凌的面拨了个电话出去，“喂，哎，是我。有件事想请莫总帮个忙……是，可以请莫总过来详谈吗？”
电话那头的莫凯旋应该是答应了，而且还答应得听爽快。
沈熙凌沉吟了几秒钟，又看了看我，才继续说道：“我也跟莫咏湄联系过了，她现在在芝加哥，意思好像是不大愿意回来——先看看其他人的情况吧。”
唐总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了沈熙凌一眼，“她肯定不愿意回来，毕竟……她也有孩子。”
我忽然觉得唐总和沈熙凌之间的关系，好像有点过分密切了。
唐总离开锦城二十八年，沈熙凌今年还不到三十岁，他跟唐总之间，以前是不可能认得的。
我很清楚地记得，就在那天晚上，章姐在锦绣大酒店招待唐总的时候，沈熙凌来接我，那应该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了。
之后，沈熙凌私底下又跟她见过面吗？
再就是上次，沈熙凌一大早去了唐总那里，之后又匆匆忙忙回来了，那天唐总也有给我打电话。
他们之前，好像显得过分熟络了。
我心里有疑惑，但是没有问出来。
因为我能感觉到，唐总对我，似乎没有恶意。
沈熙凌是比较谨慎的人，他性格也比较冷，对一个人的喜恶多半都写在脸上，如果他真的不喜欢一个人，也不大可能做得这么自然。
即使唐总是个众人都要巴结、很重要的人，沈熙凌也不大可能因此而跟她这么热络。
大概过了那么二十分钟，莫凯旋就过来了，真来了。
一进门，看见躺在病床上的我，他皱了皱眉头。
唐总回头看见他，微微点头就算是打招呼了，连站都没站起来。
曾经在锦城呼风唤雨的莫凯旋，在她面前也像是被颐指气使的下属似的。
而且，莫凯旋也没生气。
但他看见我的那个瞬间，他应该已经明白了吧？
唐总笑了笑，回头指了指我，“我新近认了一个干女儿，莫总，还需不需要介绍一下了？”
莫凯旋看了我一眼，只好挤出一个笑容，“当然不用了，我跟林小姐一直都很熟的，是吧？”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唐总又说道：“我听说莫总跟宛姝的关系……不一般。我这个干女儿吧，从小命就苦，亲生父母都不要她了……”
她若无其事地说下去，莫凯旋的脸色就渐渐的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唐总就跟没看到似的，“她现在得需要有人捐献骨髓，才能脱离生命危险。我也替她着急啊，到哪里去寻什么配型一致的骨髓？”
莫凯旋深深地看了唐总一眼，却岔开话题，问道：“唐总什么时候认的干女儿，我怎么都不知道呢？如果是真的，那还要恭喜唐总。”
唐总慢悠悠地站起来，“什么如果是真的，意思是，当着你的面，我还满嘴跑火车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