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一念之间,刀尖挑破了山匪的衣襟,在他前胸留下了一道血痕,却未伤及性命。
唐将军松了口气,又专注指使下属清理残局,将擒来的山匪捆缚了手脚押送入城,送到知府衙门前院。
薛继出来前院的时候数十个山匪已经被摁着跪成了一排,他手里握着厚厚的一沓信纸,一封封一件件都是李大人与山匪勾结交易的罪证,他等的就是今日。
“其他的都先押下去关着,留下这个,仔细审问。”
唐将军听了薛继的吩咐,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去,目光停留在了一个并不起眼的山匪身上。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用意,却还是先听令行事了。
待人都关押进了乾州大狱,那被点名拷问的山匪跪在正堂前,眼中有几分慌乱。
唐将军紧跟在薛继身后入了座,看着下边这人稍稍皱了眉,压低声音在薛继耳旁问道:“大人,为何点这畏畏缩缩的东西?”
薛继看了他一眼,耸耸肩轻笑道:“就是这有顾忌知道怕的你才问的出东西,换了其他不要命的狠人,你把鞭子抽断了也审不出来。”
话至此处,下边的小卒已经备好了长鞭和烧红的烙铁,下边跪着的山匪浑身颤抖,看着上边薛继的目光中已有恐惧。
薛继随手敲响了惊堂木,站立在高堂之上俯视此人:“你应该知道齿虎寨造下的这些孽罪不可赦,落到我手里你已经没有退路可选了。”
那人还没听懂薛继的意思,心里却是狠狠一震。
薛继道:“我可以给你一条路选,知道什么趁早说了,将功补过为时不晚。”
或许人都有侥幸心理,哪怕鞭子和烙铁已经摆在眼前他还会觉得只是吓唬了事,就算心里已经打了退堂鼓还嘴硬不肯吱一声,这山匪深深埋下头盯着地面,似乎这样就能逃避薛继锐利的目光。
薛继啧啧一叹,给下边的狱卒使了眼色。下边的人心领神会,握紧了长鞭的手柄,却没急着落下。
薛继道:“我手里拿着的东西你也看见了,你们寨主与李大人勾结的证据我随时可以上交朝廷,你说你为了一个将死之人白白受这拷打之祸又是何必呢?”
那山匪犹豫着开了口:“你既然不缺证据,何必还拷问我要一个无用的供状。”
薛继又笑了:“罪证这种东西,不嫌多。”
话音落罢,又是半晌没有回音。薛继暗道这人还真有几分气性,他不爱严刑逼供那一套,也没见过这么残忍的场面,真让他今日看一出拷打的戏他也觉得瘆得慌……
“你真打算硬撑着?”
仍然是头也不抬。
薛继心头一紧,朝一旁的唐将军使了个眼色。
唐将军一看便明白了,稍稍颔首算是回应了,随即走上前几步,高声道:“知府大人乃是贵人,这种血腥的场面还是别污了您的眼了,交给咱们就是。”
薛继这就顺着坡下,将剩下的活儿都留给了下属官员。
短短两日的时间,薛继成功从那畏畏缩缩的山匪嘴里拷问出了一份供状,再加上足以堆满一抽屉的信件,终于一声令下让官兵抄了李家的府邸。
官兵涌入府邸的时候李大人还在与妾室饮酒作乐,猝不及防让人套上锁链押走,嘴上不断嚷嚷叫骂。
唐将军也是留了个心眼,特地让人将他的府邸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连墙砖都一块没放过,光是暗格就摸出了三四个,里边都藏着东西。唐将军也不擅自翻看,全都揣好了带回衙门交到了薛继面前。
“大人,已将李大人拿下。”
薛继转过头看了看来人,心中流露出了些许欣慰。“他府上其他人呢?没伤着吧?”
唐将军虽不知薛继此话何意,却还是恭恭敬敬应道:“没有,都按照大人的吩咐,其他无辜之人一个都没动。”
薛继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寻思着等处理完了姓李的就去他府上看看那苏虞的弟弟。
唐将军将从暗格里搜出来的东西递送到薛继面前:“大人,这是在他府上找到的。”
薛继伸手接过东西,看了一眼这零零散散几页纸却有些不明白,抬头看了人一眼:“这是什么?没头没尾的,倒是有点像记账……”
“我也不知,只是他分了几处暗格藏着,怕是有用心。”
薛继心里稍稍琢磨了一番,分开藏,这是刻意防着人搜出来,这样只是搜出一处也看不全上边的东西……
“将军可搜清楚了,没有旁的暗格了?”
唐将军笃定道:“墙上每一块转地上每一寸土都搜遍了,绝对没有漏网之鱼。”
薛继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开始将这零零散散的纸页拼凑起来。
唐将军看他研究的认真也不出言打扰,就自己坐在一旁饮着茶看他。
月光渐沉,街上家家户户都点了灯,薛继仍然专注着手上的东西。
“知府大人有头绪了吗?”
薛继目光稍稍一滞,抬头扫了一眼唐将军。
“这是姓李的跟山匪头子交易的记账,我点着数呢。”
唐将军皱了眉:“这人是什么脑子,这种事也敢记账?记账就算了还自己留着?”
薛继嗤了一声,目光却不离开手上的纸页。“都是从百姓身上割下来的肉,怎么能不记着。”
唐将军又看了好一会儿,却突然惊呼了一声:“诶?大人不用算盘?”
薛继又瞥了他一眼,很快低下了头。“还用不着,我点过自家生意的账目、点过户部的账目,他这点银两,犯不着。”
最后薛继将算下来的数目一笔一笔记下,再将这些账目按顺序都拼好了,叠成一沓交到唐将军手里。
“明日召下边官员来,是时候料理料理这乾州的大事儿了。”
次日,知府衙门又一次热闹了。
大大小小的官员坐满了正堂,薛继待人来齐了才坐上主座,目光扫过在座的所有官员,嘴角有意无意勾起一抹冷笑。
“诸位,乾州饱受山匪侵袭多少年了?”
这话没有人应答。谁都知道这么多年来山匪年年进犯,就算官员低头给钱人家也未必收敛,反倒得寸进尺,可这话说不出口。
薛继继续说道:“我知道,以往诸位之中不少有给山匪送过好处以保太平的,我也不追究以前,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咱吃过亏了下回就多个心眼儿。只是,本官上次下了死命令之后还有人在与山匪勾结,本官着实气不过啊!”
下边的官员面面相觑,多数人心里都能猜到这说的是谁,可李大人在乾州横了也许多年了,薛知府新官上任怎么会一拔刀就冲着他去……
薛继靠在座椅上,身上的气势愈发令人折服。“此人可了不得,前乾州知府黄大人之死,与他有脱不开的关系。”
这一句话像是平地一声雷,也像是石子落入静水中惊起了层层波澜。
“怎么会,黄大人不是让山匪杀死的吗?”
“是啊咱们许多人都见着呢……”
下边传来嘈杂的议论声,这都在薛继意料之中,他神色不变,就默默看着下边的人或狐疑或惊讶,直到声音渐渐变小,再恢复平静,这些官员再将目光落在薛继身上。
薛继扭头看了唐将军一眼,唐将军会意,将最初苏虞搜刮来的物证还有山匪的信件摊开走下堂前向底下的官员一一展示了一番。
“如何,诸位大人,你们也说说,此人所犯之事该当何罪啊?”
薛继说这话时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叫人听着胆颤,也没什么人敢接话。
许久才听见一句小声的应答。“应当上奏朝廷,由朝廷定夺。”
薛继当然知道要上奏朝廷,可他必须雷厉风行一回,必须要在这个散漫肆意了许多年的乾州留下一点震慑力,日后才能真正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我自然会上奏朝廷,朝廷也必定不会轻饶他。现在我要问的是在座的诸位,诸位认为他该当何罪?”
下边的人犹豫了许久,才有人陆续接话。
“如此行径,必然是死罪。”
薛继冷笑着收回了目光,唐将军也已经将东西都放回到他面前,他正想在说几句,却听见下边传来一声不是那么顺意的话。
“虽说李大人罪责难逃,可他与山匪交易确实换来了一地之太平,这么些年就属李大人管辖之地最为安宁。大人,这功可否低过?”
薛继被他这番言论气笑了,又反问他:“那黄大人之死呢?再者,他与山匪交易所用的银子粮食都是从百姓身上刮下来的,这也算功劳?”
那人扔不罢休,还争辩道:“是,李大人确实从百姓手中征收了不少钱粮,可对比其他被山匪抢劫掠夺糟蹋过的地方,李大人管辖之地百姓的亏损只是九牛之一毫!”
薛继气过了便渐渐冷静下来,这人歪理一套一套,却叫人无从反驳,若是奏章上至朝廷也有如此言论,只怕陛下也会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