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不妥吧。”
江晏定在原地不动,两侧拽着他的士兵被他瞪了一眼,愣了愣,竟是没敢继续拉扯。
这么一番动静,大殿上拽着朝臣的士兵都怔住了,纷纷松了手,不知道这位中书令开口会说出什么。
褚邱冷冷看着他,扯着嘴角低嗤了一声:“江大人,有何异议,说说吧。”
江晏不卑不亢看着站在高处的褚邱:“敢问江某与诸位大人所犯何罪?刑部大牢也不是随随便便进的吧。”
褚邱走上前几步,看了看大殿上或站着或跪着的百官,又转身看了看正坐龙椅上的太子,笑了:“这还用问吗?藐视新皇,御前无礼。”
江晏又道:“如今还未行登基大典,太子就还是太子,何来藐视新皇?我大周自有国法,还请丞相依照国法惩处,而不是把刑部大牢当自个儿家后院。”
好一番冷嘲热讽,激怒了站在上方褚邱,他抽出了一旁士兵的佩刀,指着人怒斥道:“老夫还用你指使?胆敢在新皇面前放肆我杀你立威又如何!”
褚邱这一拔刀,江晏身旁的士兵慌了,他们是遵了太子和丞相的旨意来镇压百官,可也只是镇压,这要是真死了人,谁能保证他们安然无恙?看着刀锋冲着堂堂中书令,不理也不是护着也不是,急的皱了眉头。
就在此时千钧一发之际,太子站起身上前拽住了褚邱,眼中难得有一丝丝恐慌,显然他也没想到褚邱真有胆子当廷拔刀,这要是真一刀下去,无论事成与不成,都必将留下千古骂名,这玩玩马虎不得!
“丞相!”太子小心翼翼将他手里的刀夺取,还给了一旁的士兵。“丞相,江大人说的也在理,孤尚未登基,众臣不服也是人之常情,登基大典之后再做处置也不迟。”
这一番话让褚邱火冒三丈,恨不能当场骂上几句,一忍再忍憋得自己说不出话来,额头上青筋暴跳,脸气的发红,两眼直直瞪着太子。
褚邱怒了,几位重臣却松了口气,看来太子今日是带着脑子来的。
太子不是什么会安抚臣下的主,褚邱怒了他也一句不劝,转头扫过满朝大臣,轻轻丢下一句“散朝”,便转身移驾御书房。
褚邱恨恨看着人背影远去,再回头时那些个兵马司的士兵站在原地愣着手足无措,而跪着的大臣都已经起身,殿门一开,大臣们三三两两退出了紫宸殿。
褚邱怒挥衣袖,跟去了御书房,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坐在桌前喝茶的太子:“您疯了?如今离事成只剩一步之距,这就要自掘坟墓吗!”
太子似是不屑的哼了一声,随后叹了口气,悠悠道:“丞相多虑了,江晏说的没什么错,登基大典之后他们自然该臣服了,到那时若再有不服,你将他们全斩了孤绝不阻拦。”
褚邱走上前抖着袖子指着他气的头晕目眩:“这几个人放在外边您觉得他们会乖乖等咱们登基大典?只有把他们关起来登基大典才能办成!”
太子难得有脑子了,抬起头看着褚邱:“登基大典上尽是四品以下的无名小吏,三品以上官员全在刑部大牢,你觉得这样就叫办成了?”
褚邱又咬牙怒道:“三品以上全换了,把底下懂事的换上来,这道理您不懂吗?一朝天子一朝臣!”
太子无动于衷:“那天下人悠悠之口怎么办?你全堵上?将来青史如何骂孤你不在意?”
褚邱一怔,随即又道:“天下人开了春忙着耕作奔忙,流言自然就散了,青史……不还是咱们写的吗。”
太子看着他看了良久,不像从前那样暴怒,也不像从前那样手足无措,当真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姿态。“孤,不愿为昏君、暴君,望丞相成全。”
褚邱愣住了,他从来没教过太子这些,平日里太子暴虐成性他都看在眼里,这人到底是几日之内经历了什么,想明白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变了性子?
太子抚了抚身下坐着的龙椅,又端详了一番御桌上的玉玺,再看向褚邱时,眼中的戾气多了几分威严。
“在这儿坐了几日,孤学会了很多。”
出了紫宸殿,陈渝和薛继又一次擦肩而过,薛继自打知道了细情就不再上前找他寒暄,两人只是对视了一眼,眼神中已经交流明白了。
陈渝坚信安王能赶回京城,所以他示意薛继不必轻举妄动,等就是了。
而薛继想的是算着日子宁王应该差不离能在登基大典前回到长安,一切还来得及,只是不能告诉陈渝。
一抬头,前边是江晏的身影。今日朝会散了之后,在宫里关了个把月的尚书省中书省官员终于能回府了,想想于桓这一入狱,兵部的章怀恩又被褚邱限制了自由,江晏是独自一人在孤军奋战,想着远在京城外的宁王无计可施,且不说如何通风报信,就是此时送出消息,也已经来不及了。
薛继将他的焦虑和愁恼都看在眼里,却不能知会他一声,他已经给宁王传过信了,宁王能赶回来。
叹了口气,跟上了陈渝的脚步,回到户部又是整整一日的忙碌。
从燕州回长安的路上,山路崎岖难行,冬雪还未全部融化,这让本就缓慢的行军脚步又慢了许多。
安王心里着急,陈渝让人传信已经是费了大劲,跑死了六匹上品汗血马才赶在三日之内把消息送到他手上,他若是赶不上平息叛乱,他心里必定对陈渝有愧啊。
再看眼前的山路,身后的数万大军,和身旁优哉游哉镇定至极的定国侯,安王实在是心力憔悴。“叔祖父,还有十日左右便是二月,照这个速度回去……恐怕等咱们进长安城太子已经登基完毕改元换代了啊。”
定国侯饮了一口囊中酒,无所谓的挥了挥手:“来得及,肯定来得及,不过你可做好准备,恐怕有人会捷足先登。”
安王一怔,张了张口,又没问出来。
定国侯道:“宁王比你近许多,若他得了消息,必定比你先到长安。”
安王皱了眉:“可咱们的奏报送到京城被太子按下了,江晏必定不知,他怎么可能给宁王通信?”
定国侯摇了摇头:“那你是怎么得到信的?”
安王道:“这不一样,我单独给子良……户部尚书陈渝去了一封密信,他才能及时给我送来京中情况。”
定国侯长叹一声,仰着头看了看天色:“谁知道呢,老夫也只是猜测。赶路吧,先带一千轻骑兵加快脚程,后边的让他们自己跟上,快些总没错。”
安王仍有顾虑,满面愁容不展,却还是听了定国侯的话,领着自己亲信一千人加快了速度往长安城赶。
到了正月三十,宁王已在长安城下十里处扎营整顿,望着不算远处的长安城门,微微皱了眉头。
“确定了是明日登基大典?”
“回王爷,正是。”
宁王摩挲着拇指上的青玉扳指思索了许久,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徐阑,吩咐道:“唤齐将军过来,你明日护着那个孩子在城外等我,待城内局势安定了再进城。”
徐阑一惊,忙道不可:“王爷,以往都是我跟着您,怎么……”
宁王不耐地打断了他:“以往也不是这种场面,那孩子太小进去只会添乱,旁人我信不过,你替我看严实了。”
徐阑张了张嘴,到底没再辩说,低头应下了:“是。”
说罢徐阑转身出了宁王的大帐,替他去找来了齐将军。
“阿兄。”宁王起身相迎,面上爽朗的笑容让人看着非常亲和。
齐将军却不敢无礼,忙欠身避开了,苦笑道:“王爷莫折煞我,只说什么事吧,末将必定为王爷披荆斩棘定乾坤。”
宁王轻轻叹息,垂眉的瞬间掩去了一丝无奈,坐回到位子上,又是严肃的模样:“明日破长安城门,你可以吗?要尽量少伤亡。”
齐将军皱着眉心里仔细盘算了一番,才舒展开了眉头,朗声答道:“末将明白了,必不辱使命。”
宁王点了点头,看着眼前这人还是较为满意的,指了指面前的一折文书,示意他仔细翻阅。“这是平日京城兵马司的布置,当然,如今必定是比这个要严实,你且看看。”
说罢,那齐将军上前接过了文书,仔细查阅时眉头常有细微的变动,宁王看着便知道他有无对策,仔细观察了一番,才暗道母妃的人确实可靠。
不过片刻,心里忽然动了一个念头,抬眼盯着这人,顺口提了一句:“往后你若是闲着,替我带一个孩子。”
这回是齐将军懵了,宁王什么时候有孩子了?这些年王妃也没有喜讯啊?私生子?
宁王一看他神情就知道是误会了,忙摆了摆手:“不是,本王是说随军的那个孩子,吴怀安。”
齐将军这才松了口气,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末将想多了……王爷对这孩子倒是挺上心的。”
“可塑之才,自然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