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风月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那她不会有事吧!”
“应该不会有事吧,只要能把烧退下来就好了。”
卢医生小心翼翼的用镊子将纱布的边捻得整整齐齐的,又多粘了几张医用胶带,“急诊室只能做简单的处理,大毛病又后面的主治医生看,靳大少只在这里凉了个体温,就把人给抱走了……具体情况您去后面看看吧。”
“那谢谢卢医生,我先去住院部看看。”
唐风月不等卢医生粘完最后一条胶带,便“唰”的站了起来,急匆匆的迈动步子向门外走去。丝毫不管卢医生在后面高叫,“诶,靳太太,靳太太……还没开药呢!”
唐风月就像没有听到一般,推开急诊室的门“蹬蹬蹬”跑了出去,门外没有人,但走廊的尽头似乎升腾起了一片烟雾。唐风月没有管,只是一个劲向住院部跑去,她心里蓄满了对林沐深深的担心。担心?唐风月猛地刹住了脚步,下一秒,眼泪忽然间就止不住的涌出了眼眶,她惊讶的抬起手抹了一把眼睛,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间就哭了出来。身后传来了低沉而急促的脚步声。唐风月心中剧烈的震颤起来,她又抬起腿飞快的跑了起来,穿过小花园,一头扎进住院部大楼,在身后的脚步声追上之前跑进了电梯大门,拼命的摁着关门键,终于把一脸铁青的靳之尧关在了门外。她靠在电梯的墙壁上,慢慢抬起手摸了摸头上的纱布。林沐出了事情自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那是因为她们是相交了十年的好朋友,肝胆相照,就像家人一般。可是自己受了伤,靳之尧又着急个什么劲呢?从米兰,到现在,每一次自己受伤,他都像一只暴怒的野兽一般。小护士说的话再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当中,最真的爱叫做——担心。靳之尧的脸像是幻灯片一样忽然间在她面前被放大,她惊得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唐风月惊恐的看着电梯墙壁里倒映出来的自己,满脸的张皇,一点都没有平日里精明强干的样子——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她不想让靳之尧扰乱自己的心!她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等到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时,唐风月已经恢复了冷淡镇定的模样,她伸出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迈动纤细的长腿,从容的向护士站走去。“您好,我想请问一下刚才靳家大少爷送来的那个病人现在在几号病房?”
她看着值班护士,款款一笑,礼貌而又优雅。“哦,在走廊尽头的特护病房。”
护士们看着眼前大方美丽的女人,赶紧指了指走廊尽头,答道。“病人现在情况怎么样呢?”
“医生已经看过了,主要就是身体和心情的双重打击,导致的免疫系统虚弱,又受了凉,所以引起了发烧症状——只要将烧退下去,然后好好调养一阵,就没事了。”
“医生已经开了退烧药,现在正挂着水呢,靳大少爷在里面照顾着她。”
护士说完,掩嘴一笑,满脸花痴的看了看同伴,“靳大少爷真的好温柔,而且帅死了!”
靳北寒坐在林沐身前,明亮得如星辰一般的眼睛一动不动的锁定在她那憔悴的脸上,那紧闭的眉黛和乌青的嘴唇搅得他心里一阵刺痛,断断续续时高时低的喘息声更是向锤子一般,一锤一锤狠狠的捶打在心间。靳北寒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拿着一瓶小小的酒精,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医生嘱咐,“多用酒精擦擦额头脖子,再擦擦手心脚心,还有腋下和后背……可以的话最好全身都擦。”
“发烧这事可大可小,虽然说只是输几瓶液的问题,但是要是不好好降温,烧坏了脑子就麻烦了!”
靳北寒这可犯难了,额头和脖子好说,棉签沾沾水,照着脸颊涂上一圈就好;手心脚心嘛,一咬牙也就涂了。靳北寒小心翼翼的将林沐的小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握在自己的大掌当中,那吹弹可破的光滑皮肤磨挲着靳北寒满手因为训练而长出来的老茧,让他心里一阵阵发痒。棉签在柔软的小手中来来回回的划着,明明冰冷得像像冰一样的手,却被酒精带出一丝丝灼热的气息,靳北寒心疼的忍不住将那只小手紧紧的捂在自己的两只手中,舍不得放开。而脚心则要煎熬得多,军营里一水的大小伙子,哪里会有大姑娘能让他看到自己的脚啊,为数不多的几次拔掉女人的鞋子,也是来训练的女特种兵或是对方的女特种兵。那简直不是女人的脚,全都是老茧和硬皮。靳北寒为人处事成熟稳重,但是在对女人的情感方面,他比靳之尧还要单纯得多。掀开被子之后,看着那双不盈一握如刚剥壳的脆笋般的玉足,面对千军万马都面不改色的靳将军愣是“唰”一声红了脸。幸好没有开灯,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在林沐的脚心涂了几次酒精。可这,腋下和后背就真的让他犯难了,再怎么说人家都是个黄花大姑娘,自己和她非亲非故的,实在不该那么越矩。可是,医生说的话又反反复复在耳边回荡,他真的害怕林沐烧出什么事来——这个姑娘犟是犟,脾气赶得上军队里那些不服输的霸王花,但论其身体,毕竟还是个娇滴滴的城市姑娘,不是自己手下那些皮糙肉厚,身经百战的大兵。靳北寒拿着蘸酒精的棉签,涂也不是,不涂也不是,正为难得不行,病房的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他皱头一皱,条件反射的一回身挡在了林沐面前,然后便听见唐风月困惑的声音传来。“大哥,你怎么不开灯啊?”
接着墙上传来一阵摸索的声音,“啪”一声,特护病房中立刻充满了光明。“大哥,你在做什么?”
唐风月一抬眼便看见靳北寒满脸警惕的护在林沐床前,心里更加疑惑不已,她一边歪着头越过靳北寒的身体去看躺在床上的林沐,一边奇怪的问道。靳北寒暗骂自己真是太紧张了,不就是涂个酒精吗,他有一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在军队里呆惯了,遇到点响动就大惊小怪,让你见笑了。”
唐风月毕竟冰雪聪明,她那灵动的眸光在林沐和靳北寒身上打量了一圈,便准确的落在了靳北寒手中的酒精瓶子和棉签上面。她莞尔一笑,心中顿时明白了是什么让这个稳重成熟的大哥有了一丝窘迫,她自然而然的接过了靳北寒手中的东西,拉开椅子坐在林沐身边,“大哥你休息一会,我来吧。”
靳北寒看着她手法熟练的沾上酒精轻轻的在林沐头上涂了一圈,又将棉签伸进了她的耳朵根背后,心中总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他坐到另一张椅子上,有些疲惫的掐了掐眉心,眼睛的余光却一直没有离开床上的女人。一时间,病房里安静得有些尴尬。“风月——”安静中,靳北寒忽然间发现靳之尧没有跟上来,心中好奇,便开口问道,“之尧呢,他怎么没有上来?”
唐风月拿棉签的手僵了一下,她没有抬头,黑睫低垂,声音平淡无波有些生硬,“我不知道。”
靳北寒眼中浮起一丝无奈,心中淡淡的叹息了一声,对话就此中断。倒是唐风月也感到了有些尴尬,顿了一会,也主动找起话说,“大哥,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季墨车上的啊?”
“哦,那个啊——我沿着血迹追到在你们上出租车的地方,然后打电话让警察局掉了这个路段的监控录像,然后再打电话去出租车公司找到了你们坐上的出租车。”
“那个司机说把你们拉到了谢庭大酒店,我就开车追了过去,可是刚刚赶到就看见你们跟着那个男人上了他的车,我就告诉之尧,让他一起追了出来。”
靳北寒清清淡淡地说着,这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一个简单得不得了的追踪任务。唐风月却没有吭声,她想着这两个男人如凶猛的野兽一般追逐季墨车子的样子,那是多么深沉的担心才会让他们把自己惯有的优雅抛之脑后,像战士一样在公路上冲锋。忽然,唐风月的表情中升起了一丝玩味的笑意,顿时覆盖了满脸的愁绪,八卦之心在心里荡起了涟漪,女人的心思向来细腻,她在一瞬间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说靳之尧发怒是因为自己,那么靳北寒又是怎么回事呢?她想起刚下车时靳北寒的表现——那可是不因为弟媳而爱屋及乌的样子啊。她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看了靳北寒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意味深长。靳北寒被她看得心里一虚,本来不停飘向林沐的眼光不敢再乱动,一本正经的坐了个军姿,正视着前方。唐风月差点笑出了声来,幸好她刚涂完了手心,开始准备涂脚心,立刻背对着靳北寒弯下腰去,遮住了自己的表情。“嗯——那个……风月,医生说酒精要不停的擦,擦遍全身,我先出去,你好好照顾她吧。”
靳北寒终于忍不住了,他“噌”一下站起来,说道,“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你就叫我。”
说完,也不等唐风月答话,健硕的大腿就已经迈出去了好几步,拉开大门,闪身到了门外。“唔——”靳北寒带上门,站在走廊不怎么明亮的灯光下,长长的舒了口气。他伸出大手,懊恼的拍了拍头,像一尊石像一般站在门前,刚毅的脸上渐渐漫上一层又一层朦胧的阴影,眉眼间越来越寒,又带着深深的烦躁。他的目光扬起落在雪白的天花板上,然后被一阵袅绕的白雾吸引,望向了走廊尽头。“之尧,你在这里。”
靳北寒沿着走廊走到靳之尧身后,他立在走廊尽头的窗前,宽厚的背脊如同一度坚实的墙壁,遮住了窗外的景色,“我还以为你没有跟上来呢。”
靳北寒站在弟弟背后,顺在他的目光望向窗外,漫天的雪花随风飘散,树上,地上,车顶上……都覆盖上一层雪白,宛若童话世界一般。靳之尧没有答话,他从怀里摸出烟盒反手递到大哥面前,冷漠的目光仍然凝视着漫天的飞雪,没有丝毫的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