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一直在各种各样的噩梦中徘徊,一会是变成了僵尸的父母跟着她追,一会又是唐风月从楼梯上滚下去的样子,再一会林莞又变成了野兽……她在床上翻来滚去,全身都被细汗打得透湿。当她伴着一声尖叫醒来的时候,竟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仰头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脑子里全是那些可怕的画面。她努力回忆自己睡着之前的场景,却反反复复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自己好像挨了父亲一耳光,他们还威胁自己要和自己断绝关系。“爸爸?”
她嘴里喃喃的念道,右手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的脸颊。“嘶——”明显的疼痛沿着脸颊直奔太阳穴,然后刺入大脑中枢,这种感觉提醒着她,她所记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一点都没有掺假。这个认知让她无比的沮丧,她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全身整整齐齐连衣服都没有换,那么——送自己回来的不是唐风月!林沐心里一惊,急急忙忙的伸脚去穿鞋,刚踩在地上,又觉得小腿骨上一阵刺痛,她的神色又黯淡了几分。“风月——”她沿着楼梯跑到客厅里,才发现这是唐风月决定和靳之尧离婚之前的家。她的目光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没有看见人,跑到厨房,卫生间一一看过,也没有找到唐风月的身影,而阳台却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林沐心中一喜,赶紧跑了过去,然而刚一走到门口,却又愣住了。靳北寒那高大健壮的男人身形沐浴在温柔的冬阳之中,他宽阔的后背靠在阳台栏杆上面,仰头看着天空,嘴里喷吐着白烟,光滑的下巴显得刚毅而有力量。听见林沐的脚步声,他垂下头来,伸手在一旁的烟灰缸里揉灭了烟头,露出一个温厚的笑容。“林小姐,休息好了吗?”
靳北寒张开自己薄薄的唇,伴着烟草的气息吐出一句话来,声音沉稳而温和,让林沐心中微微泛起了暖意。她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又着急的抬起了头来,“风月呢——还有……我爸爸妈妈呢?”
靳北寒脸色一肃,看着她可爱的俏皮的圆脸,心想她笑起来一定特别好看,颊边还会出现两个小小的梨涡——可是此刻,只剩下了悲伤和哀愁。他不由得心里有些烦躁,忽然不太愿意把现在的局面告诉林沐——林莞早产,唐风月和靳之尧赶过去,不知道结果会怎样;林父林母被自己扔在警察局被审讯。这些告诉她了又有什么用呢——徒增烦恼!“她们还在那边处理事情,你太累了,我就先带你回来休息一下——毕竟风月和你爸妈她们都走不开!”
靳北寒想了想,答道。“那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吧!我担心我爸妈会为难风月!”
“诶,别着急!”
靳北寒一个箭步,拽住了准备往门外走的林沐,那只白嫩柔软的胳膊在他粗厚的手掌中摩擦着,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看着林沐疑惑的目光,靳北寒稳了稳心神,微笑起来,“有之尧在那边呢,不会有事的!我们先休息一下,等他们的电话。”
“可是——”林沐还是不放心,但是靳北寒的表情又十分的肯定,这让她心中有些拿捏不定。幸好靳北寒并没有给她更多的犹豫时间,他放开林沐,迈开大长腿向厨房走去,“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你还会做饭?”
林沐看着靳北寒在冰箱里翻来翻去,不由得大为惊异,靠过去问道。“那是当然——”靳北寒眼睛里泛起了一丝自豪的笑意,“我十八岁就去当兵,一个人生活的时间很多,不会两手那怎么行!”
“当兵啊!你是军人?——我小时候也想当兵的,我觉得男人穿军装最帅了!”
“是吗?那你这就是在变相的夸奖我帅吗?”
靳北寒笑眯眯的调侃道,手里的活却也一点没慢,两个鸡蛋在碗沿上一磕,立刻蛋壳分离,接着手腕一抖,蛋壳便准确的飞进了垃圾桶里。“嗯!你是挺好看的!”
林沐望着蛋壳的弧线,眼底升起一丝赞叹的崇拜,她诚实的点了点头,“你好厉害的样子,应该已经当很久的兵了吧!”
“对啊!”
靳北寒一边答着,一边拧着了天燃气,将油倒入其中。“那你现在是什么啊?不会还是小兵吧?”
林沐一好奇起来就忘了那些难过的事情,眨巴着眼睛盯着靳北寒问道。靳北寒正将鸡蛋倒进锅里,“嗤啦”一声,油烟四起,“你猜!”
“嗯,排长?”
“不对!”
“营长?”
“不对!”
“那就是——中校,上校,政委,指导员什么的?”
靳北寒都快笑出声来了,他几铲子将锅里的蛋炒饭铲进盘子里,转身向客厅走去,一边走,一边瞅瞅林沐,眼底升起几分宠溺。“你呀!把职务和军衔全都混在一起了!——好了,不讨论这些,先吃饭吧!”
林沐看了一眼桌上的蛋炒饭,金黄的鸡蛋,白花花的米饭,配上几粒鲜绿色的葱,的确让人食欲大开,距离上一次吃饭的时间也确实过了很久了。于是,她便不再多想,接过靳北寒递来的勺子,尝了一口,“嗯!真的好好吃!”
靳北寒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小鼻子一耸一耸,阳光从她乌黑的秀发上流淌到桌面上,带着干燥清爽的温暖,心底油然而升一种幸福的感觉。“林沐,你和风月是什么时候成为朋友的呢?”
靳北寒坐心中产生了一种很想和这个女孩子说话的冲动,他犹豫了一下,决定从唐风月身上打开话题——而且他也确实很想更多的了解一下自己这个弟媳。“大学吧!……嗯,都差不多十年了!”
林沐歪着头想了想,答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靳北寒一边问着,一边伸手倒了杯水,递给刚把一大口饭猛然咽下喉咙的林沐。“你们不是和她青梅竹马吗?”
林沐就是心直口快,她从靳北寒手里接过水,含含糊糊的答道。靳北寒嘴边浮起一丝温和的笑,“她和之尧才是青梅竹马——我比你们要大好几岁,去南方参军的时候,她们还是小孩呢。”
“这样啊!”
林沐喝了口水,仰起头陷入了回忆当中,“我觉得,风月是一个很卓尔不群的女孩子,她冷静,睿智,坚强,勇敢,而且特别讲义气,一度是我的偶像!”
“风月是大我一届的学姐,大学的时候她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长得好看成绩又好,和医学系的林微成学长堪称金童玉女,我经常在学校的各种活动上看到她,一直觉得她就是那种会发光的人物!”
“林微成?”
靳北寒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但是林沐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继续兴高采烈的说着,他便沉吟了一下,安静的听了下去。“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学校门口有几个富家公子调戏一个小姑娘,他们开着好贵的车,还带了保镖,所有人都不敢上前去阻止他们。眼看女孩就要被带走了,就是风月挺身而出,好一番义正词严的辩论,把那几个小哥说得哑口无言,灰溜溜的走掉了。”
“我最佩服她的还不是她有勇气管这件事,我最佩服她的,是她真的能凭一己之力,只靠一张嘴,就把那些贵公子哥赶走了!我也就是因此认识她的,你说她是不是真的很棒!”
“后来熟了之后,我才知道,其实她也有实力可以以暴制暴的,可是她没有,而是靠自己的力量做成了这件事,而且只是以一个普通大学生的身份,那一刻,她在我心中简直超神了,你知道吗。”
林沐越说越兴奋,毫不掩饰她对唐风月的敬佩和尊重,她是真心以有这么一个朋友而感到自豪,靳北寒很喜欢这种表情。“因为见义勇为的事认识了风月——我猜得没错的话,你是那个被调戏的小姑娘?”
靳北寒爽朗的笑了起来,他低头点了支烟,以此掩盖他眼中越来越深的怜惜,“对了,不介意我抽支烟吧?”
“哦,没事——我才不是被调戏的小姑娘呢!那个女孩是艺术系的,我是新闻系的!”
“那——”靳北寒的嘴边浮起一个调侃的笑容,嘴里发出意味深长的一个拉长音。林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她低着头,蛮不好意思的样子,“我也想去见义勇为……结果打不过人家,被他们的保镖扣住了!”
靳北寒想起那天在医院里,林沐张牙舞爪护在唐风月身前的样子,心里几乎能想象出她去见义勇为的模样,心中的好感度不由得又升了一大截,他吐了口白烟,认真的问道,“林沐,有人说过你是个很有侠气的女孩吗?”
“侠气?没有——风月倒是常说我很孩子气!”
靳北寒又笑了起来,他忽然发现自己和林沐呆在一起这半天,笑的次数比在军营里半年都多。“哈哈,孩子气倒也没错!”
林沐便没有发现,自己和靳北寒待在一起似乎也忘记了那些乌七糟八的的烦心事,恢复了平时开朗俏皮的样子。“我给你透露了那么多风月的情报,你是不是也要给我透露一点你弟弟的情报啊!”
林沐忽然眼睛一转,嘟起嘴问道,“听说你弟弟很厉害,但是他总是让风月很伤心,我看你还是赶快劝他和风月离婚吧!”
“你也希望她们离婚吗?”
靳北寒顿了一下,夹着烟的指头更用力了几分。“没有特别的希望或是不希望,这毕竟是他们的私事——我只是感觉你弟弟很喜欢风月,可是他又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搞得风月很生气,我觉得很奇怪而已。”
靳北寒思考了很久,应该怎么回答她,他沉默着抽完了一整支烟,然后微微眯起眼睛,眼里浮现出了一个幼小的靳之尧来,“之尧绝对是天下一等一的好男人,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