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芙死了？
是这四个字吗？为什么她感觉这只是个玩笑，陆芙死了，怎么可能？
如心不确信的问，“你说谁死了？陆芙？”
“是。”
“不可能！”如心连连摇头，怎么也相信不了，死的会是那个能打能摔的刁蛮二姐。
“本王也是刚刚得知消息，江逸然拒婚，陆芙因不堪受辱，服毒自尽。你下去准备吧，我会让人送你回陆家。”
如心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书房里退出来的，只是觉得脑袋混沌极了，她没有听错吧，陆芙自尽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心中一千个否定，一万个否定，就算是相信她自己去自尽，她也无法相信陆芙会寻短见。
带着满心疑惑，如心坐上了晋王府备的马车。以往休假回家，都是偷偷摸摸的回陆府，惟独这一次，如此张扬，好似要搞得全天下都知道陆府小姐在晋王府一样。
然而，此时的如心根本无心探究其中深意，只盼着能快点回去。
心一直乱跳个不停，她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既不相信，又惶恐不安。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吁……”
伴随着车夫的勒马声，马车稳稳地停在了陆府大门外。
如心按着自己的胸口，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可是，为什么她隐约听到了哭声……
带着满腹的不安，手终是撩起了车帘，刺眼的阳光照射了进来，衬着那挽联的白纸光，很是眨眼。
二姐……死了？
那一瞬，当触目可及皆是一片苍茫悲凉的白色之时，如心才彻底相信了宫玄宸的话，整个人都麻木了，什么也思考不了。
不是悲伤过度，而是震惊，完全的出乎意料。
茫然的走在穿堂路上，第一次觉得离死亡是这么的近。白色、白色，都是白色，那样荒凉的颜色，让人心底一阵阵发憷。
大厅内，黑体“奠”字，格外沉重。
看着看着，眼睛不觉有些发胀，耳旁是卢氏伤心欲绝的哭喊声，“芙儿、芙儿……”
芙儿、陆芙，我的二姐，才只有十八岁，花一样的年纪。
如心想着，遂只剩沉默。
进入陆家已是七年光景，这七年里，她和陆芙成了天敌，见面没有不吵的，更有甚的，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也是常事。
她以为，这个仇会结一辈子。和陆芙，也会吵一辈子，斗一辈子。
谁曾想，再见，已是阴阳相隔。
所有的怨，所有的恨，都没有了，或许说，她从未真正恨过她。毕竟，她是她的二姐，她们是没有血缘的亲人。
“如心小姐回来了……”
小厮往里头传着话，然而，还没等如心上柱香，甚至连前厅的门槛还没跨入，陆芙的生母卢氏就怨气冲天的跑了出来。
“你这个小贱种，害死了我的芙儿，还有脸回来？”
卢氏本就哭红的眼，这会儿又气得圆睁，上前不容如心说话，就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
如心身子单薄，哪里是卢氏的对手，一下子就被她推到了地上。手肘磕到青石面上，似断裂一般疼。
若说刚才对陆芙还有什么遗憾的话，这会儿全没了。
已经记不清，这是多少次挨她们的打了。似乎自从进了陆府，就没有一天的舒坦，只因她是妾生的女儿，她们这些自恃高贵的人，就可以对她肆意打骂。
“你这小贱人，是你害死芙儿的，我今天就要你偿命。”
场面突然混乱起来，卢氏毫无贵妇的端庄，竟如泼妇一般，撒泼的扑到如心身上，一番捶打依旧不解恨，双手死死的掐上了她的脖子。
“杀人偿命，都是因为你，芙儿才会死，你也别想活、别想活……”
卢氏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在如心耳旁不断的叫器。
好似一场噩梦般，突如其来的死讯，莫名其妙的恶妇，都让如心措手不及。
被卢氏压在地上，纵然她的脑中再乱，也知道本能的反抗。她用力掰着卢氏的手，却怎么样弄不开，最后，胡乱的挥着手，抓伤她的脸颊。
卢氏惨叫一声，血水混着泪水，面目狰狞，很是吓人。
而她的手，依旧死死地掐着如心的纤脖，死也不肯松。
丫环们不敢上前拉扯，王氏又只在一旁看热闹，只有陆婉哭着喊着让卢氏住手。可是，此刻的卢氏，丧女之痛，无处发泄，又怎么肯轻易放掉如心。
她对如心以及那该死的秋月，早就恨之入骨。现在，更是恨不能剥她们的皮，抽她们的筋。
在外头伺候着的元香，一听里面打起来了，也顾不上通知秋月，就急急忙忙的跑了进去。
屋内，卢氏和如心扭打在地上，虽然掐得如心脸色泛青，但她自己也没讨到好，脸上多出抓伤，再这样下去。她就算是杀了如心，也要付出毁容的代价。
“娘，求您别这样，快起来，娘……”
一旁的陆婉哭得喉咙沙哑，好端端的姐姐莫名其妙的死了，现在娘和疯了一样，她是怎么拉也拉不住。
元香不敢和卢氏动手，也打不过她身边的人，只得跪在地上一个劲的求情。
一时间，哭声、骂声、哀求声此起彼伏，夫人、小姐、丫环乱成一锅粥。
“你们在干什么？”
刚从朝堂上回来的陆远章，一进屋就看见老婆和女儿扭打在一起，当即就勃然道，“把她们分开！”
身后的陆子衿连忙上前将卢氏扯开，她却挣脱束缚，哭丧着脸跑向陆远章，“老爷，您一定要替妾身做主啊。这丫头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不但害死了芙儿，连妾身也敢打啊。您若继续姑息她，芙儿就算是在九泉下也不得安息，呜啊……妾身也不想活了……”
卢氏披头散发，脸上更是有多出抓伤，陆远章看着，一股无名火直往上蹿。他回头瞪着如心，恨，第一次对这个孩子有了恨，而非以往的愧疚。
他这一生，孩子不少，可是，却多不幸。
雪儿不幸夭折了，就连芙儿也……
这些儿女中，若真要分出个手心手背来，最得他心的，还是陆芙。
陆冰太冷漠，陆婉太温柔，陆子衿呢，心太软。至于如心，终究不姓陆，是个外人，惟独陆芙，任性中带着点官家的高傲，颇得他心。
而如今，也同雪儿一样，离他而去。
似乎真如卢氏所言，陆家的不幸，从如心踏入家门开始。
见陆远章一直盯着自己，那目光陌生而仇恨，如心也全无刚才厮抓卢氏的气势，吓得微微往陆子衿身后躲。
“老爷，皇上怎么说？咱们芙儿该怎么办才好？”王氏上前询问，语句哽咽，握着绢帕拭泪。
如心冷眼旁观，府里这些女人演戏，她算是见多了。
陆远章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皇上已经将江逸然收监了，但还没说具体怎么定罪。”
卢氏一听就哭了，“我可怜的芙儿啊，生前受江家羞辱，死后也没人给你讨公道，娘对不起你啊……”
说着，又怒向如心，“芙儿含屈枉死，我一定要江逸然和如心这对狗男女给她陪葬！”
卢氏现在完全没有理智，那骇人目光似要将如心千刀万剐一般，她突然后悔回来了，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陆芙还躺在灵堂里，家里就起了内讧，陆子衿头都大了。他知道，这次父亲大人势要和江家决裂了。如此一来，他和江渔……
虽然，他知道此时想这些不该，可是，这样无助的时候，他就会不自觉的想起她。
“子衿，先带如心下去！”
陆远章的话将陆子衿拉回到现实中，他看了看一身狼狈的如心，点头欲牵手带她下去。一侧死盯着的卢氏突然扑了过来，“她不能走，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当狰狞扭曲的面孔和修长疯狂的指甲交错印入眼眸的时候，如心吓得连连倒退，幸而有元香扶着她，才不至于跌倒。
陆子衿拦住了卢氏，吃力的抱着她，“二娘，与如心无关，你冷静点，二娘、二娘……”
“你去问问你娘，当初雪儿死的时候，她冷静了么？”卢氏的话，又一次扎疼了王氏和陆远章的心。
一时间，如心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了众矢之的。
陆远章拽过卢氏，“你这样闹有意义吗？我说会给你交代，就一定会，难道你连为夫的话也不信了？”
陆远章的怒火，终于让卢氏忌惮了，她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望着满屋子冷眼旁观的人，委屈得只掉眼泪。
“婉儿，扶你娘进去休息。如心，你也回后院反省去。”
反省？她为什么要反省？
可是，一声令下，纵然又不甘、不满，也只得咽下，剑拔弩张的双方各自回房。陆远章也头昏脑胀，失女之痛，在此刻也化作无尽的耻辱。
江秉啊江秉，你父子让我在朝廷颜面尽失，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秋月的身子竟一日不如一日了，体寒之症依旧无法痊愈。
如心、元香除了往屋里放暖炉让她温暖点外，别无它法。秋月咳嗽不止，憔悴得让人心疼，然而，陆远章忙着陆芙的丧事，根本就无暇顾忌她。
很多时候，秋月都是一个人躺在屋里，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变暗，又在失望中，渐渐明白，他，再也不会来了。
其实，他没有赶她们俩娘出府，就是最大的恩惠了。她不敢怨，不能恨，可是，这个她唯一爱过的男人，终究是负了她的情意。
如果有能力养活如心的话，她是决计不会嫁人的。可是，她这妇道人家，又什么都不会，除了依附男人，还能怎样？
看着如心满脸是伤的回来，却只说不小心摔了，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不能拆穿，只能装作相信，因为只有这样，彼此才能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