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封寒北只是轻轻一呵，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陈荼，还没作够吗。”
风冷，叶落纷纷……一人在车里，一人在车外。男人看着我，眼中流淌着妖冶的寒光，几乎要将人都吸进去。“不久前，是你亲口告诉我，要我离你远远的，再也不谈过去，也不会有未来……怎么，我不过是对你好了一点点，你就忍不住动摇了？”
我复杂地看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封寒北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就是不回答我，回答说，“意思就是，你不要想太多！我来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我母亲……我，担心她，不想她出事而已。”
“……呵呵。”
半晌之后，我若有所觉地呵笑了两声。封寒北啊封寒北，你这番眼观鼻口观心的模样，真是差点就要骗到我了。如果骆玲玉没有告诉我，你们之间的关系是如何的糟糕，我或许还真的会相信，你是怕我顶撞了你亲爱的妈，才会匆然赶来。明明就是关心，明明就是时时刻刻挂在心头，你却还要给我递一个台阶，让我毫无芥蒂地坦然接受吗？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转开眼眸，低低说，“你不需要照顾我的心情……你为我做的，我心里都有数。”
从那间不见天日的旧书库，借书卡后一行又一行的笔迹，到如今驱逐骆雪菲，为我恢复工作，于千钧一发之际救我——封寒北能做的，都做尽了。他不仅默默做了，甚至为了照顾我的自尊心，而装作和自己无关，硬声硬气的冷着脸，极力同自己撇清关系。今天是我自己看明白了，从前的一件又一件，我又有多少是没有看明白的？封寒北，你对我做的……我受之有愧啊！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封寒北静静地看着我，仿佛看透了我的挣扎和纠结，脸上的冷硬慢慢融化，成为了一滩薄冰，挡不住内里的心潮涌动。下一秒，这人手肘突然用力，猛地撑在车窗上，随即瞬间凑到了我的面前，隔着车一把搂住了我的腰！距离太近了，鼻尖擦着鼻尖，呼吸挨着呼吸，四只眼睛互相对视着，几乎连彼此的倒影都能看得出来。他看着我，薄唇抿得越来越紧，泛出了一种鲜艳冷峭的红，更像是一把染血开刃的剑锋，吐出的字都锋利无边。“陈荼，别对我心软！无论我对你多好，为你做什么事情，那都是我在发疯，是我有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手抠在窗缝里，我的指尖微微一颤，心底油然生出了一股不可思议。“你，这话说的是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迟疑了一秒，封寒北斩钉截铁地说，“对，我已经玩够了，玩腻了！什么二十个月的约定，什么五十万，从今日起一笔勾销，我们只当谁也不认识谁！”
我呆呆地看着他，耳中嗡一声作响，满脑子只剩下几个字。天道好轮回，真是天道好轮回！不久之前，封寒北放下傲骨，恳求我、祈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我却嗤之以鼻的拒绝了。到如今，明明他配合了我的做法，我这心里怎么却和刀子搅过一样？十年之约，你不要了……那颗将要埋下的种子，你也不要了吗？他眼里闪过一丝挣扎，显然只有我眼圈泛红的时候，才会令他如此纠结，难以割舍。我承认我这个人很虚伪，津城一夜之后，从前那些坚定斩断的念头早已经纷纷瓦解。让我回头，我不能；可让我永别——我亦不能！我执着地拽住他的衣领，不顾形象地大吼，“封寒北，你再说一遍，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是你要放弃吗……这次真的要结束吗？！封寒北的眼底红丝满布，褐色的瞳仁更是变得一片沉黑。无数磅礴躁动的情绪不停地打转，令他整个人几乎要被劈成两半，挣扎在分裂的边缘。最后，封寒北仿佛打定了什么主意，刹那间将我紧紧搂进了怀里。他这一抱，抱得我心都疼了。这人是用尽一身的力气，两只手臂如血肉牢笼，怕我会长翅膀飞走一样，让我差点喘不过气来。“陈荼，我的小耳朵……”他深深重重地喊着我的名字，每个字都似要镌刻在心上。向来低沉冷冽的声音里，居然染上了一丝哽咽，“你要记住，我现在说的话，你一个字也不要忘……”即使我们现在的姿势再奇怪，却无法改变拥抱的密不可分，无法冲淡封寒北语气中的绝望和哀伤。“小耳朵，从今日起，不论我是求你，跪你，怨你，恨你，不论我是生，是死，是重病，是死亡……你要记住，永远永远地离开我、抛下我！去过你的生活，不会有人再去打扰你，我会给你一生都够用的金钱，只要你离开我身边，永远也别再回来！”
木头人一样，呆呆任由他抱着，我两只眼睛里的光慢慢黯淡了下去，一点神采也没了。让我爱你，然后把我抛弃。让我离开，这话我从骆玲玉口里听过，从丁妙歌口里听过，从骆雪菲口里听过……就是没想到，会从封寒北的口中说出来。要留我的是他，如今要赶我的，还是他。良久之后，我终于找回了说话的本能，哑得仿佛烧焦的木块，干到开裂。“……松开我，我就答应你。”
僵硬了足足几秒钟，男人那两只手臂终于将我松开。拥抱越来越变形，冷风呼呼地穿梭着，终于将我们刮成了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我退一步，他也退一步。咧了咧嘴角，我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放心，我也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时候到了，我会圆润的离开汉城。”
“好……记住你的话。”
不过短短一个呼吸间，他已经退回了安全距离，又变成了从前那种孤傲清绝、目中无人的样子。都说女人翻脸如翻书，可是封寒北作为一个男人，竟然也变化得如此之快。刚刚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关心和示弱通通收起，沦为一场幻觉。猛然一定睛，他还是那个站在云端的天之骄子，从未因凡人而嗔痴爱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