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主单。“太好了,终于结束了。”
袁琅琅也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而后站起身,“事情都做完了,那我就先下班了。”
勾住她的肩膀,我凑到她身边,带着点狗腿的笑意,“袁秘书,你看,明天你就要回秦主管身边去了,咱们两个面临劳燕分飞,是不是要吃顿饭纪念一下?”
“陈小姐,劳燕分飞是这么用的吗?”
她一脸无语。“当然啦,我的芳心可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不光没有脸红,我反而说得言之凿凿,“好嘛好嘛,要不就去喝杯酒,好不好?”
说此时此刻的真心,我确实很感谢她这么久的帮忙。说长远点的私心,以后麻烦她的地方,只多不少。成年人的友谊,鲜少是单纯冲着某一个人去的,选择结交和亲密,那一定是因为有了对方,生活可以变得更好。有点无奈地看着我,袁琅琅终归松了口,“那就一杯。”
……傍晚渐渐结束,夜的幕布悄然拉开,酒吧里正是刚开始热闹的时候。我们来得还算是早,快一步订到了一个卡座,免于和那些小年轻们挤在一起,肉贴肉地在大厅里摩擦。点了两瓶德国冰啤,我撬开了瓶盖,冒着白色泡沫的液体在方口杯里越来越满,直到快要溢出杯口才停下。“谢谢。”
短促地说完,袁琅琅端起杯子,小口小口吮吸着泡沫,淡粉色的唇瓣上多了一片漂亮的晶莹。饮酒全程,她都没有怎么说话,视线遥遥望着舞池里扭动搔首的男|男女女们,始终波澜不惊。说起来,袁琅琅明明和他们是差不多岁数,却硬是生出了一种格格不入的气场。有人在桥上看风景,桥下的人却在看你,袁琅琅便成了我观赏的风景。握着微微冰冷的酒杯,我偶尔啜饮一口,大部分时候眼睛都是在打量她。“琅琅,你为什么不喜欢和人交往?”
除了工作之外的时间,她从不和人打交道,所有的一切就像是画了一个圈一样,牢牢地划定在公事公办的范围内,无人僭越。耸了耸肩,袁琅琅没有回答,继续仰头喝下了啤酒。放下杯子,她完成了最后一项陪伴我的“任务”,沉声说,“陈荼姐,我该走了。”
却不巧,她刚刚迈出去一步,就被迎面来的侍应生撞了个正着。托盘上的瓜果咕噜噜都滚了下来,好巧不巧地砸在袁琅琅的衣角上,好好一件白色上衣,染成了花花斑斑。“小姐,对不起对不起!”
侍应生连连道歉,连忙将干毛巾送过来。我问,“要不去洗手间擦擦吧?”
用力擦了几下,还是没有什么变化,袁琅琅也只得放弃了离开的心思,先去了洗手间里收拾。大约真是无巧不成书,就在袁琅琅离开没有一会儿,另一个擦不干净的意外落到了我身上。我所做的沙发位置,正巧和二楼的楼梯相交接,基本上从上面进进出出,都会从面前经过。虽然是同一家酒吧,但是一楼和二楼又是截然不同的。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好比是同一款游戏里付费玩家和免|费玩家,二楼的客人才是实打实的金主。我们这种在下面乱嗨的,同样算是给付费玩家的一种服务,给正主加点人气儿,扮演着免|费的人形背景。享受这种东西,总是要比着比着,才能察觉出高低贵贱的。没等我喝完剩下半杯酒,就听见二楼的楼梯上传来了一阵争吵声,甚至还有几个酒瓶直接凌空砸下来,瞬间应声粉碎。很快的,楼梯上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昭示着主人的恼火和怒气。“滚开,别拉我!”
酒吧的经理跟在后面,赔小作低,“二公子,您体谅体谅我们,要是您这么甩手走了,场子可就怎么没办法收拾了。”
“行,那你准备准备,把120喊来给我收尸吧!”
用力一甩手,说话的人已经走到了一楼。蒙昧的光线逐渐露出了瞿嘉宝的轮廓模样,两只红通通的眼睛尤其显眼,像是受了很大委屈。骤然一打照面,瞿嘉宝见到我,也楞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别过脸,胡乱抹了几把,将上面的表情揉乱。好一会儿后,他看上去没有刚刚那么凄怆了,尽量平心静气地打了声招呼,“陈荼姐,你也在啊。”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你没事吧,要不要通知你哥一声?”
瞿嘉宝鲜少露出这种可怜的样子,看得我不自觉有点担心。一个在撞车现场,都还笑眯眯的人,竟然会在今天的众目睽睽之下,做出如此憔悴疲倦的样子,可想他心里的冲击是有多大。听到哥哥的名字,瞿嘉宝竟然惨然一笑,俊生生的脸蛋在迷乱的光线下,显出一股彻彻底底的苍白。“我哥?他来有什么用,”瞿嘉宝叹了口气,“大不了就是把我送到骆雪菲那里,继续随她折腾。”
我不禁哑然。想来,会将人逼成这样的,大略也只是有骆雪菲能干得出来了。“你,和她……”犹豫了一下,我看了看经理头上潸潸的冷汗,再望向隐没入黑暗中的二楼入口,一时心里不是滋味。和骆雪菲同处在一个空间里,这个认知就让人充满了警惕和不痛快。用力地抓了一把头顶的发胶,瞿嘉宝像是发泄着心中的怨气般,硬是将整齐的短发挠成了鸡窝。大阔步地走到了我身边,一屁股坐下,他命令一旁和稀泥讨好的经理,“行,我不走可以,你给我拿酒来,我要喝酒!”
经理如蒙大赦,叠声答应,“没问题,我马上去办,保证让您满意!”
齐刷刷地扭开几瓶伏特加,瞿嘉宝连杯子都不用,直接仰头灌了下去,呛得脸上通红,呼吸都喘不上来。劝阻无效,我只能在一旁看着,见他越喝越凶猛,从脸颊到脖子都浮出了不正常的深红。紧紧攥着酒瓶,这个大男孩深深低着头,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然布满了泪痕。“你知道吗,骆雪菲,她竟然给我下药……我差点,就被个男的给睡了。”
一句话,我着实怔了一下,“什么?”
用手背胡乱抹着脸颊,瞿嘉宝用力地吸着鼻子,又仰头猛灌了一口烈酒,胸前的衬衫都被酒液濡湿一片。“她,她就是把我当只狗而已。对我呼来喝去,甚至强迫着给我灌药,要不是我跑得快,现在已经被绑起来了……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可是为什么要这么糟践人?”
抱着酒瓶,瞿嘉宝如同一个孩子一样,哭的伤心,反反复复执拗一个道理,“我从没有欺负她过,我也没有招惹她,我到底有什么不对?”
在一众快乐热闹的嘈杂声里,人们脸上都挂着兴奋和快乐,面对这样简单的问答,无人问津,无人回答。静静看着面前的男人,我才意识到,即使有钱有势如瞿嘉宝,仍旧是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甚至于,正是因为他的身份,所以他被踩在脚底下的时候,连喊一声痛、说一句抱怨的资格都没了。可惜,躲避没有多时,一方寂静还是被打破了。高跟鞋清脆的哒哒声靠近,人未到,甜美却尖酸的声音已经先一步登场。“呦,这不是我亲爱的未婚夫吗,你怎么一声不吭,抛下我走了?”
骆雪菲缓缓从楼梯上下来,黑色镂空的吊带衫,紧身亮片裙。足足十厘米的红色高跟鞋,令她散发着夜晚妖精的妩媚,波光潋滟的双眸里,动一动,都是销魂蚀骨。一瞬间,我有种还在那个囚笼舞台的错觉。她身上表演师的味道越来越烈,几乎快要溢出来。凶狠,狡猾,而魅力四射。我与她不意外的四目相交,但是骆雪菲似乎并不惊奇我的出现,只当我不存在一样,继续朝瞿嘉宝命令,“跟我上楼。”
“我不!”
酒壮怂人胆,瞿嘉宝斩钉截铁地拒绝。表情渐渐变得冷淡,骆雪菲已经不是那个在哥哥面前撒娇骄纵的小公主,一字一句间满是威慑。“一屋子的客人都在,你抛下我跑了,让我怎么解释?你不要脸,能不能考虑我的脸面?”
不用说也知道,能够玩出灌药强制的戏码,那些所谓的客人,都会是什么样的货色。谁知道,瞿嘉宝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竟然一把攥住了我的胳膊,“我说不去就不去,你嫂子在这里,我听她的!”
这话一出,我细微地蹙了蹙眉。明知道我和骆雪菲势同水火,这不是在火药堆里放烟花,等着爆炸吗?果然,下一秒就听骆雪菲冷笑一声,问道,“你说的不会是这个东西吧,她也配当我嫂子?”
“当然,寒北哥亲口承认的未婚妻,你不同意也没用。”
谁说瞿嘉宝傻的,这一回的酒,他倒是越喝越清醒。他继续拿我这个挡箭牌,出来膈应骆雪菲。“我是惹不起你,不过你可以试试,在陈荼姐和你之间,寒北哥会更听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