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人就是路锦周，我的眼神顿时复杂了起来，带上了打量的意味，不留痕迹地扫描起来。这位大忙人路锦周，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岁，长得也算是周正俊逸，气质出众。只是他这气质，多半都靠身上的衣服配饰堆起来的。一眼看去，浑身上下没有一件不是名牌。哪怕是最简单的一只手表，都是著名的轻奢品，价格比他女友身上的全套加起来，还都多上一倍。暗自琢磨的时候，路锦周朝我们阔步走来，熟稔地搂住了林曼可的腰，温柔地说，“可可，等急了吧？”
林曼可摇摇头，小鸟依人地依偎着他，显得非常贴心懂事，“没有，刚等了一会儿。”
“抱歉，刚刚去处理点事情了，”亲昵地说完耳语，他这才想起来我这位外人，笑得彬彬有礼，“想必你就是可可的好朋友了？初次见面，我叫路锦周。”
“我知道，常听曼可说起你，”我也自报家门，“我叫陈荼，我们在一家公司里工作。”
路锦周笑意盈盈，但是很明显，并没有再聊下去的意思，我甚至都怀疑他有没有记下我姓甚名谁。“走吧，咱们上车。”
一起坐在后座上，林曼可四下打量着车内，问着前面系着安全带的男友，“锦周，这车是……”“我下班之后去提的，办手续的时候耽误了一下。”
路锦周说得轻松，不忘记和女友分享晋升有车一族的喜悦，“妈妈说了几次，回国之后交通不方便，还是有辆车才好。”
坐在林曼可身边，我明显感觉到她的呼吸一凝滞，整个人足足僵硬了好几秒钟。好半晌之后，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啊……是，还是阿姨想得周到……”那边，路锦周一直在说着车子有哪些优点，又说了一堆豪车的牌子，最后无不惋惜地补充了一句，“可惜工作刚刚起步，否则也不会买这种入门级的款式了。”
听这意思，全然是一副阔绰小开的口气，那种略微的遗憾和犹豫，真是掌控的炉火纯青。本来我只是个陪客，没想到这位路先生还将话头抛到我怀里，“陈小姐，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我笑着，没有煞风景，“挺好的，路先生很有眼光。”
一路上，林曼可几次张口，都没有说出来话，忍到最后，她终于还是问了出来。“锦周，买这辆车，挺不便宜的吧？”
单手潇洒地打着方向盘，路锦周爽朗的笑容，在车内显得那样刺耳，“六十万，首付不多，以后每个月还个一万出头就行了。”
眼看着林曼可的脸上瞬间覆盖上了一层灰败，嘴唇歙动着，半天说不出话来。路锦周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淡，“可可，你嫌贵了吗？”
“不，我、我没意见……”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林曼可手上却不自觉捏紧了身侧的裙摆，指尖用力到完全青白。这样微妙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饭桌上都没有化解，林曼可整个人恍恍惚惚，连点菜的时候在出神。是故，大部分时候，都是路锦周在和我挑开话题。他说话风趣，也很会活跃气氛，但是总让我有种被试探的不舒服，每句话里都另有深意。不是聊家世、就是聊工资，要么就是平时相熟的客户，尤其当我无意说出某位富商的名字，他的眼光瞬间放大，如同见到一块美味的大蛋糕一样，兴致勃勃地追问起来。可惜我不太配合，三两下就绕开了。下班后干等了那么久，我肚子已经饿得干瘪瘪，等菜肴上桌之后，心思全都放在食物上，回答得很不走心。几个回合之后，路先生也失去了搭话的兴趣，三个人沉默无趣地结束了一顿晚饭。走出餐厅，林曼可挽着路锦周的手臂，将我送到路口，“真的不需要送你回去吗？”
我摆摆手，“不用了，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们了，下次有机会我来做东。”
“好啊，”林曼可笑得甜甜，拉了拉路锦周的手，“只是锦周比较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抽出空来。”
路锦周笑得宠溺，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随时听候可可的吩咐。”
甜蜜的气氛还没有持续多久，这时候，有人在背后喊了一声，“路锦周？”
一看到有人，路锦周立刻抽出了自己的手臂，与林曼可保持出了安全的距离。动作之快，力道之大，林曼可瘦小的身子不禁歪了歪，脸上布满了落寞，呆呆地没有反应过来。反观路先生，适应得极快，脸上也露出了客套的笑容，“真巧啊，你也来这儿吃饭吗。”
对方和路锦周差不多大，看上去两人交情不错，他很高兴地用手肘拐了拐路锦周，“可以啊兄弟，咱们都一年多没见了吧？怎么样，从国外毕业的海龟大神，什么时候和哥儿们聚聚？”
路锦周解释，“最近刚刚找好工作，刚闲下来几天，这不就打算去找你们吗。”
“我看未必吧，刚回来就佳人在侧了？”
对方一顿挤眉弄眼，看了看我们俩，“不介绍一下？”
谁料，路锦周一笑，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带过，“我两个朋友，你可别瞎八卦了。”
不轻不重的朋友两个字，让林曼可顿时看上去更加苍白。一边解释着，他一边揽着对方的后背，“走，咱们去喝一杯，顺便去你的酒吧捧捧场。”
就这样，我们眼睁睁被路锦周甩下了，他却带着那位老同学上了新车，满脸笑意地从面前的路口驶过。从始至终，他再也没有正眼看过林曼可一眼。不忍心再去看身边女人此时的表情，我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回见”，搭上了最近的一辆公交车，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了她一个人。顺着车窗的倒影，我看见她依旧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好似走失了家长的孩子，哪儿也不敢去，哪儿都不肯去。靠在公交车的玻璃窗上，空荡的车厢内播放着一个沙哑女声的歌曲，沙沙地传入耳中。我看着外面略过的街景，眼中慢慢失去了焦点，任凭光影在眸中折射湮灭。说到底不过是一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