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医生、心理疏导这几个字,贺江正往下迈的脚顿住了。
明明已经期盼这天期盼了很久,可真当见到能让陆沉恢复记忆的人后,他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他愣了好半天,才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快走几步到蒋医生面前,伸手和人打招呼。
蒋封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贺江一眼,笑了笑道:“您好,贺先生。”
贺江望着蒋封黑漆漆的眸,浑身肌肉都崩得很紧。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被这个人盯着的时候,他竟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看透了。
他不禁感慨,这就是心理医生的高明之处吗?
于是乎,醋坛子刚穿着墨蓝色睡衣,打着哈欠下楼时,就看到了他老婆的手正被别的男人握着。
陆沉:“!!!”
这怎么行?
他一步跨好几个台阶,“登登登”地跑了下来,刚想用霹雳手刀斩断两人,蒋封已经先他一步松开了手,彬彬有礼道:“陆先生,您好。”
陆沉:“???”
贺江及时打圆场,“这是你的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
不知为何,他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下,本能的对蒋封感到恐惧。
他想追其原因,却因为失忆而迷茫不已。
只能维持住面上的镇静,和蒋封握手道:“您好,蒋医生。”
蒋封淡淡一笑,眼神却记下了陆沉的小动作。
贺江到底没去跑步,几人在吃过早餐后,陆沉被蒋封带走了。
而贺江——
“小江,你过来,阿姨有话和你说。”
贺江毕竟和宋云现在是合作关系,也不好薄了她的面子,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问:“有什么事吗?”
宋云推过来一张请柬。
“秦老八十大寿,给阿沉送了邀请函,晚上会在云庄举办晚宴,我想让你陪我和阿沉去。”
贺江皱了皱眉,他不关心这个过生日的老头是谁,但既然宋云称了一个“老”字,那恐怕是响当当的人物。
让自己这么个三十八线陪鹿鸣集团的总裁去赴宴,宋云是疯了吗?
“你也知道阿沉现在的状况,他离不开你,我担心他一个人出问题。”
贺江眉头蹙得更紧了,“陆夫人,我的身份并不适合陪陆沉参加这种宴会。”
“怎么会不适合呢?”
“我是个小明星,不红还满身黑料。”
“你不怕我玷污了您儿子的名声吗?”
宋云不傻,自然能听出贺江话里的意思。
想当初,她拿着钱去打发贺江的时候,说得正是这番言论。
一个不入流的小明星,怎么配的上她儿子。
可……
宋云舔了舔嘴唇,强撑欢笑。
“我知道我以前有很多话伤害到了你,我向你道歉。”
贺江身体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眉眼间浮上一层不耐烦。
怎么?
你道歉了,我就要原谅吗?
不好意思。
不是宰相,肚子里撑不了船。
宋云见贺江一副不愿意和自己交流的模样,面如菜色。
“你不想原谅我,我也能理解。”她的手有些颤抖,还强撑着去别鬓角的发,“但是我们还在合约期不是吗?”
“我不记得合约上有陪您儿子参加宴会这一条。”贺江直勾勾地盯着宋云。
“但我们当初说好了,这一年你要陪着阿沉。”宋云看似在与贺江谈判,态度上也很强硬,但事实上,只要仔细听她的声音,便知道那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哀求。
“小江,你觉得就阿沉眼下的状态,他能听我的话吗?能离得开你吗?”
“我不是怕丢人,我只是担心阿沉会被欺负。”
“商场风云诡谲,阿沉这些年来得罪的人不少,他们如果知道了阿沉的真实状况,你觉得他们会放过羞辱阿沉的机会吗?”
贺江叹了口气,直起身,“您既然知道,就不应该答应这场聚会。”
谁料宋云却突然正色道:“鹿鸣集团的总裁只要还是陆沉,只要他没死,就得去。”
“……”
“秦老,秦风扬,那可是业内响当当的行业泰斗,别说阿沉只是失忆,他就是瘸了,坐轮椅,这场晚宴也得赴。”
“……”
“所以小江,我恳求你,陪阿沉去好吗?至少看着他,不要闹出笑话。”
“所有商业上的会谈,我都会让专门的人帮你们应付,你只要看着他就行。”
贺江心烦意乱,他闭眼捏了捏眉心,再睁开时,那里面出现了一丝松动。
“但我的身份……”
“你放心,晚宴上大多是商圈的人,不会有人传出去的,我会介绍你是阿沉的新秘书。”
贺江想了想陆沉那呆呆傻傻的样子,到底是答应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至少昨天晚上,陆沉救了自己一次,这回就当抵消了吧,省得他总是觉得亏欠了那崽子些什么。
两个小时后,贺江见到了被蒋封从卧室里领出来的陆沉。
男人木着一张脸,神色很难堪,看到贺江的一瞬间,第一反应竟是蓦地别过眼。
贺江心头微惊,这是治好了?
蒋封依旧是笑意浅浅,“陆总很配合,这是一次完美的治疗。”
“他恢复记忆了?!”宋云喜色顿现,激动不已。
“还没有,但是已经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了。”蒋封说道。
宋云拉着蒋封到一旁了解情况,贺江则是挪到了陆沉的身边。
“你怎么了?”贺江问,见陆沉不回答,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对方的肩膀,谁承想陆沉竟被这轻轻一碰戳了个踉跄。
贺江狐疑,“你到底怎么了?想起什么了吗?”
陆沉看着贺江,看着看着眼睛就红了,那里面竟全是恐惧。
他的确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令他胆战心惊到不敢和贺江说话的事情。
他想起了那是个冬夜,他不知道犯了什么浑,竟把肩膀上落了雪的贺江独自扔在了大厅,而他好像对别人说了一句“不认识贺江”。
那天的雪好大,风也好大,他却把他最爱的人抛下了,带着两个陌生人擦过贺江,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不明白……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怎么能有这样的事?
为什么他不记得?!
“陆沉?”贺江觉得男人状态很不对。
这不像是见效了,反倒像是失心疯了。
那个蒋封靠谱吗?
某牛逼大学毕业的心理学博士蒋某人不期然打了个喷嚏。
贺江再次尝试和陆沉沟通,好不容易把低着头侧对着自己男人转了过来,一看,无语了。
好家伙,这哭的!
鼻涕泡都出来了!
“……”贺江从茶几上抽出两张纸巾,“擦擦吧,好歹二十七岁了,过了年就二十八了。”
陆沉:“……”
男人默默接过贺江递来的纸巾,先擦眼泪又擦鼻子。
等这张脸又重新恢复了俊美后,贺江总算没那么嫌弃了。
“说说,到底怎么了,是想起来什么了,还是……那个蒋医生欺负你了?”
陆沉:“……”
他听着贺江温柔的声音,只觉得心如刀割,他愧疚到不能自己,好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了沙哑的气泡音,“我想起了些事。”
他倒是坦诚。
贺江:“那你想起什么了?”
哭成这样,难道是想到了和苏暖暖分手那段?
陆沉又哽咽了,他咬了咬牙,想止住眼角的泪,可却哭得越发不争气,他忽而紧紧搂住了贺江,颤声问道:“江……那、那天,你冷吗?”
贺江:“……哪天?”
“下雪那天,我走了,没带着你,我说……我说我、我不认识你。”
陆沉边说边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贺江瞬间反映了过来,记忆也被生拉硬扯到那一夜。
他极轻地叹了一声,万万没想到陆沉想起来的居然是这件事。
“江……对不起……对不起,你是不是很冷?”
“……”贺江在陆沉的怀里垂下眼睫,几秒后,他神色淡漠地说:“是挺冷的……”
陆沉猛地收紧了抓着贺江肩胛骨的五指,心疼的要命。
疼痛令贺江骤然绷直脊背,“你他妈的抓我干什么?!”
陆沉一下子松开了手,眼中又惊又惧,贺江看着却觉得来气。
贺江不愿在陆沉面前丢了份,补充道:“不过也没什么大事,后来我遇到了谢旻,他给我送回家了。”
陆沉:“!!!”
完了,他现在不但心疼,还心塞了。
贺江拍拍陆沉的肩膀道:“这才哪到哪,你慢慢品吧。”
品着品着就会知道自己是只猫,现在的眼泪都是为耗子哭的,十足十的假慈悲。
-
晚上六点。
云庄。
贺江跟着陆沉从suv上下来。
男人穿上了久违的黑色西装,平日里散落的头发也重新梳了上去,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冰冷且不近人情的总裁。
贺江垂着目光跟在他身后差半步的地方,尽职尽责地表演一个秘书应该做的模样。
宋云在陆沉身侧,依旧是剪裁得体的鹅黄色旗袍,走起路时摇曳生姿。
接待员在前面引路。
几人穿过长长的庭院,上了台阶,进到了宴会大厅。
刚进去,贺江就愣住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在这里见到了齐悦和他的大老板!
齐悦:“!!!”
他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大老板:“???”
“小齐,贺江怎么跟在陆总身边?”
“我哪知道?”
“他那个黄、片拍完了?”
“应、应该是。”
“拍完了怎么不回来上班?公司养他干什么?!”
“……”
齐悦无力吐槽。
老板啊,现在是压榨员工的时候吗?你难道不应该好奇你的员工为什么会和鹿鸣集团总裁一同出现吗?
而就在齐悦和贺江双双震惊时,宋云已经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秦老。
贺江也没在意宋云到底说什么了,反正他只是个看孩子的秘书,当好他的背景板就行了。
直到他突然被宋云点名。
“秦老,阿沉今天还带了他爱人一起过来,江江,和秦老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