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茶的暗卫很快回来,一身夜行衣,蒙着面,是那个连眼神都很凶,且非常贫穷的暗卫。
他一言不发的将桌面收拾干净,摆放好成套的茶具,茶点,为四人斟好茶,候在一旁,浑身散发着‘刚灭人满门,茶是抢来的’,‘我不只是来奉个茶,等会还要顺路杀两个人助助兴’的凶悍气势。
陆玖一抬手,他便又顶着一身‘马上就去杀人’的气势悄无声息的退下。
悄悄的他走了,正如他悄悄地来。
迟乔抚了抚通体透亮的玉质茶杯,被滚热的茶水烫的一缩手,本来也不怎么疼,但他下意识‘嘶’了好大一声,就显得烫的很严重。
陆玖握住他的手腕,瞧见葱白的指尖上那一抹浅淡的红,微微皱眉:“可是烫伤了?我命人去买伤药——”
迟乔看看马上就要消散的痕迹,有一瞬间无语:“......不用,再晚一会你都找不着这点痕迹了。”
“真没事吗?没烫着就好,”陆玖也不觉得自己大惊小怪,将他有些凌乱的发丝理好,温声叮嘱:“茶等凉一些再喝,天冷,不用等很久。”
说着,还将他手边的茶杯往桌内侧推了推。
猫崽似乎很喜欢把桌边的茶杯往地上推,虽然人形的时候还没这么干过,但防着一点准没错,也不是心疼那几个杯子,只是这杯子里的茶水滚热,若是洒到身上,指不定要烫伤哪里。
迟乔能说什么呢?在日常生活方面,他的崽总是会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他只需要当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傻猫,躺平享受就好了。
他拈了块软糯的梅花糕,一点一点啃着,目光重新落回女主身上。
面前已经摆好茶具,宁筱筱同文斯雅也把面具摘下来,搁置在一旁,两个都是不折不扣的古典美人,女主清冷,身旁的小姑娘则更加俏丽。
那小姑娘,不出意外应当是女主唯一的闺中密友,光禄院上卿之女文斯雅,俏皮可爱的小姑娘一个,在小说中的结局很不怎么样——父亲被陷害入狱,不明不白背了盗用军饷的罪名,即日处死,一家子给抄了个精光,她郁郁寡欢一病不起,没几日就随父亲去了。
女主也正是因为她的死,才下定了决心要加入晋王的阵营,除掉暴君。
迟乔抿下一口梅花糕。
都没有他的崽崽好看。
更没有他好看。
呵。
区区女主女配罢了。
他在打量宁筱筱二人的时候,宁筱筱也在不着痕迹的打量他们。
主要是在看这个更精致漂亮些的小少年。
首先,她觉得这个小美男总给她一种古怪的违和感,具体到底哪里不对,她说不清楚,毕竟她自己也与这个世界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其次,这俩男的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gaygay的。
她又忍不住扫了两眼。
年纪瞧上去差不太多,排除是父子。
美的各有特色,毫无相像之处,排除是兄弟。
又是牵手,又是摸头耳语,排除是朋友。
大概率是同性伴侣。
宁筱筱端起茶杯,垂眸轻呷一口,掩去眼底的惊色。
这个时代虽然盛行南风,却并非算是主流,一夫一妻阴阳调和才是正道,往往男宠男妾都是锁在后院自己亵玩,不足为外人道,很少见这样大大剌剌毫不掩饰的携手出门的。
勇气可嘉!
这绝对是真爱啊!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人家男男都携手同游了,她何时才能把身边这个小丫头拐到手?拐到手了,又当如何光明正大的将她俩的关系公之于众呢?
陆玖碰了碰茶杯外壁,端起自己的那杯试了试温,朝迟乔道:“还有些烫,不过可以喝了,别喝太快。”
迟乔闻言便放下吃了一半的梅花糕,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小脸一皱:“苦。”
陆玖笑道:“上好的岩山藤茶,入口苦,会回甘。”
“先苦后甜?”迟乔砸吧砸吧嘴,茶水咽下后,确实从喉咙口漾出不容忽视的浓烈甘香,回味鲜醇清甜,逡巡在唇齿间,驱散了入口的苦涩滋味,细品起来倒也别致::“还可以吧。”
倒是挺清口解渴,不过真要论起来,猫叔还是更喜欢从头甜到尾的奶茶。
小猫咪娇气的很,一点苦头都不想吃。
陆玖多喝了两口,倒也不是多喜欢这茶,只觉得先苦后甜是个好意头。
他与猫崽在冷宫中撑了那么多日,吃尽了苦头,如今天下在手,爱人在侧,可不就是苦尽甘来。
迟乔喝下半杯茶,也不怎么渴水了,状似无聊起来,脚碰了碰陆玖的,压低了声音问他:“方才离开的那个,是那个什么......晋王?”最后‘晋王’二字压低了声音,只叫陆玖听到。
“应当是他,”陆玖抿了口茶水:“你也知道他?”
“我成日四处溜达,或多或少也听说了一点消息,”迟乔托着下巴,唇角带笑:“十几年前就病的快要死了的人,如今还是这般病怏怏的,马上就要一口气喘不上来的模样,倒也有趣。”
“你是说他在装病?”宁筱筱加入群聊,面上有些惊愕:“可那位公子......也不像是能装出来的。”
咳的死去活来,马上就要死。
迟乔一摊手:“我可没有说他这是装的,只是这吊着一口气活下来的人,一口气撑了十几年,哪个大夫能有这能耐?有这吊命的能耐,直接给他把病治了不就行了?这难道不奇怪么?”
“明哲保身罢了,”陆玖淡淡道:“他的病若是好了,离死期也就不远了。”
迟乔知道他说的是生性多疑的先帝,他忍不住问他:“若是现在他病好了呢?”
陆玖垂眸,给自己续了杯茶:“他若是安分守己,好好当他的闲散王爷也便罢了,我只当没他这个人。”
毕竟无冤无仇,只凭那点儿叫他厌恶的血脉联系,还不足以让他生出要将其除之而后快的心思来。
迟乔张了张嘴,还未说什么,却见对面的宁筱筱一口茶呛进喉咙里,撇过头也是一阵死去活来的咳,文斯雅虽然没她反应大,却也面露惊色,喃喃道:“那位公子是......王爷?晋王?”
这位王爷虽然很少出现在人前,京城内上上下下到底还都知道他的存在,毕竟是大圣王朝唯一一个王爷。
宁筱筱与她一个是丞相府千金,一个是上卿之女,自然也听说过这位的名号,这么一个虚有其名,实际上地位可能连五品朝官都不如的王爷,就算遇着了也不值得她们如此吃惊失态。
那王爷刚刚做了什么?拖着病躯从轮椅上下来,行跪拜大礼!
这个王爷的名头虽然形同虚设,但好歹是个王爷!哪怕再不起眼,再没权势,也只有别人见了他行礼的份儿!
能叫他这般郑重行礼的,整个大圣王朝如今也只有一人!
当今圣上天佑帝。
宁筱筱心里一阵卧槽,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出门撞什么大运了,又是遇到王爷,又是碰见皇帝————哦,她先前好像还跟皇帝同台考试......不是,猜灯谜。
她与文斯雅对视一眼,同时起立,拎着裙摆扑通跪下行礼,干脆利落极了。
“啊呀,怎么好端端的又跪来跪去,”迟乔最烦古代这些规矩仪式,凶巴巴踹了尊贵的皇帝陛下一脚:“你不是要微服私访么?好端端又亮身份摆架子做什么?”
跪着的俩小姑娘,将这桌底下很没有礼数的一脚尽收眼底,互送一个‘我靠我靠我看见了什么我是不是瞎了’的眼神,不敢吱声。
陆玖挨了一脚,软声讨绕:“一时不查,说漏嘴了。”
迟乔信他个鬼,这只崽平日里在他跟前装傻卖乖,其实心眼子比谁都多,马蜂窝一样。
他就是故意的,莫名其妙看人俩小姑娘不顺眼,搬出身份来吓一吓。
“那还愣着做什么?”迟乔又给他一脚:“天寒地冻的,让人家女孩子跪着,还有没有点风度了?”
陆玖清咳一声,让两人起来:“无须多礼,喝茶罢。”
迟乔白眼翻上天,就很见不惯这种‘我说无须多礼但如果你没有礼数我还是要治你罪’的权贵客套话。
两个小姑娘战战兢兢的坐了回去,又有点如坐针毡,很想像方才那王爷一样,咳嗽两声回家喝药。
“你们别管他,该吃吃该喝喝,没事的,”迟乔将猪猪面具又给他戴了回去,特别大不敬:“你别说话了。”
俩小姑娘光是看着都觉得心惊胆战,生怕皇帝一怒之下直接叫人把这少年给生擒了。
然而陆玖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哪怕脸上被罩了个可笑的猪猪面具,也只是无奈的看着少年,还真如他所言,垂眸喝茶,不再多言。
宁筱筱惊得说不出话来,还是文斯雅在桌下拽了她的手,写下‘仙’一字,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陛下如此纵容这个少年,带出宫还丝毫不掩对一个男人的喜爱呵护,倘若这位便是传言中‘天赐’的神仙小殿下,那也就不奇怪了。
毕竟是天道赏赐,又是个身段容貌样样绝色的青葱少年,一颦一笑,嗔痴哀怒都别有风情,倘若皇帝确实好南风,真被迷得找不着北也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