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暮白站在原地,手指攥得紧紧的,那双曾经他熟悉的眼睛,变得极其陌生,充满了警惕之色,还有难以掩饰的疏离和厌恶之色。
文希是真心实意地恨不得他去死。
秦暮白贯来自负,他觉得世界上没什么是他不能解决的,即便年纪不大时,他也习惯将所有掌控在手掌间。
这个所有自然也是包括文希的,文希那么黏他,没有他能哭得直抽抽,他怎么可能离得开他?
他会照顾文希一辈子。
他能解开所有难题,可是,被文希讨厌这件事是无解的。
文希只要一个眼神,自己便溃不成军。
秦暮白嘴唇动了动,他艰涩道:“我没玩什么把戏。”
“我只是想见你……”
所以我走了那么远。
我只是为了见你一面。
“随你的便。”文希不愿意再和他多交谈,他视线落在雪地,“见完了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秦暮白是失忆也好,装相也罢,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不想再和这个疯子过多纠缠。
小木头还在家里等着他,他得尽快回去。
小巷子狭窄,文希几乎是擦着男人的肩膀过去。
衣角却被什么拽住,差点给文希拽了个跟头。
“放手。”文希咬牙切齿地扭头,“你给我放开。”
得亏他是学花滑的,这要是放别人身上,怕不是得给秦暮白拜个早年。
“我是秦澈。”秦暮白执着的重复,手也没有松开的意思,冻僵的五指死死抓着文希的衣角。
男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排斥这个名字,心脏的位置有什么在隐隐叫嚣。
他痛恨厌恶秦暮白这三个字。
“我不是秦暮白……你别这样看我……”他试图想去捂住文希的眼睛,“小白……”
“够了!”文希声音尖锐了起来,他打断秦暮白。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和从前没有半点相似?”文希觉得秦暮白问的这话可笑,“不都是拜你所赐?”
“要不是你,我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在毁了我的人生以后,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脸一次次出现在我面前。”八壹中文網
文希所有的情绪终于在这一朝爆发。
“为了我去死……”他眼底泛红,他大口呼吸,“你他妈以为你救了我一次就可以抵消过往所有吗?”
“你把我当狗养着关进笼子里的日日夜夜……”他指着自己的脑袋,扯出一抹笑,“我这里记得清清楚楚。”
“每个夜晚都在纠缠我,我这些年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你凭什么觉得你的一条命就能让我原谅你……”
“你凭什么啊秦暮白……”文希的眼泪顺着眼角不断滚落。
秦暮白看着文希的嘴一张一合,却没办法把他说的话连在一起。
拜他所赐?
文希如今的模样是他造成的?
他怎么可能……怎么舍得把文希当成狗圈养。
不……这不是真的。
可文希的悲怆与恨意却做不了假。
他真的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秦暮白就好像坠进了寒窟,爬都爬不起来。
“不可能……不会的。”他不自觉抓着文希衣角的手更用力。
他怕他放松一点,他的希希就在他的眼前碎成泡沫。
“我不管你是装疯还是卖傻。”文希一根根掰开秦暮白的手指,目光犹如银刃,“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秦暮白头痛欲裂,文希的每个字和表情都像是钢针钉在他的心脏,血液扑通扑通的涌动,他疼的恨不能蜷起身体。
他只是在大学的假期回家,睡前还给文希端了杯热牛奶,文希躺在床上乖乖和他说晚安。
然后一觉醒过来,他周围围了一圈人,他们神色担忧,开口时语气里带着恭敬,“秦总,您终于醒了。”
秦总?
是在叫他吗?
秦暮白很难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捂着脑袋呻吟了几声,才发现脑袋上绑了一层厚厚的纱布。
他躺在病床上,各种仪器滴滴地叫,动一下就牵着全身都跟着疼。
他就像是穿越,一觉醒来就来到了十几年以后。
物是人非。
他提出要见自己的父母。
他们支支吾吾说自己爸妈不在,没办法来见他。
秦暮白就问,那文希呢?
文希和他很少会分开,既然爸妈不在,文希总是在的吧。
除了爸妈,他只相信文希。
但是那个自称他秘书的男人欲言又止,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所以他才想尽办法要跑,他脑子里有一个声音指引他,文希就在那里。
于是他连夜不知疲倦地不知道跑了多远,才追到那抹身影。
他的记忆暂停在了少年时代,那个夏季的热浪一次次的翻涌而上,他和文希养了只猫,叫做初五,那是一只八月初五捡到的小猫崽,那天的雨很大,他记得文希笑得那样开心。
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真实。
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你醒醒吧,那不过是你幻想出来的,其实你没有猫,更没有文希。
突然的,有什么戏耍猎物一把扼住他的喉咙,缓慢的收紧。
他面临的是那个秦暮白留给他的烂摊子。
“秦总——”就好像太监故意扯着尾音,胡同里钻进个熟悉的身影,“我可算找到你了!”
郑观文崩溃至极。
妈的,秦暮白是需要跟他玩数鸭子的小孩子吗,怎么一会儿没看住就跑了个没影。
他找了大半个晚上才找到他。
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秦暮白失忆痴呆后还能摸到文希这里。
郑观文激动得就快热泪盈眶,“您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
秦暮白看了文希一眼,抿抿唇,没有吭声。
“您先去车里坐着好不好?”郑观文视线落在秦暮白脚上,眼前一黑,“您怎么鞋都跑丢了?”
秦暮白依旧不说话,就好像不认识郑观文。
郑观文不得已把求助的目光放到文希身上。
文希不想多管闲事,但是他一低头,就对上秦暮白已经泛青的脚,还有瘸着的一条腿。
再冻一会儿就真可以截肢了。
“你去车里换身衣服。”文希吐出一口气,僵硬道,“天冷。”
“好。”这时候秦暮白的耳朵恢复该有的功能了。
他犹豫着还带着点不舍缓缓放开文希的衣角,乖乖去了车上。
“秦总他的脑子出了点……”郑观文指了指自己的头,一脸的一言难尽,“车祸后遗症,所以您多担待。”
“他的记忆……”文希大概猜到了秦暮白哪里不对劲。
他的记忆似乎和他不一样,看样子是损失了大半部分。
“说是失忆也不准确。”郑观文脊背都弯了,他复述医生的话,
“他不仅记忆停留在了少年时期,他甚至还自己幻想出了你们的后来。”
“那场毁了他人生的悲剧就好像从未发生,在秦总的认知里,那个暑假平平淡淡,他去了医学院。”
“而他只是个医学院大四的学生,你们两个昨晚还一起吃了夜宵。”
这就是秦暮白认知的世界,他抹去了所有的痛苦与黑暗,重新在脑子里描绘了文希的和他未来,并且认为那就是真的。
“还有其他的后遗症吗?”文希睫毛颤了一下,他竭力让语气平静。
“其实他的智力有损伤,要不然他也不会做出来偷跑的事。”郑观文叹气,“秦总什么性格您清楚,让他这幅样子出现在你面前……”
文希在心里默默接了一句。
还不如杀了他。
但凡秦暮白智力健全,就算没有记忆,也能很快分析出形势,找出最完美的解决办法。
“看不太出来。”文希看了眼秦暮白,声音跟着郑观文也压低了不少。
“因为秦总……”郑观文少见的卡壳了,“好像天生就很适合做演员。”
这意思就是秦暮白很会装,明明傻的要命,从容淡定的皮囊下是一颗空空的脑袋。
“不管他怎么样,都和我没关系。”文希有点烦躁,
“你带着他离我远点。”
“这不是我不想。”
“秦总不愿意离开京城,只要有机会就要跑出来找您。”
郑观文为难地摊手,“我能拿老板怎么着,他就算成了智障,也是我老板。”
他是真没招,他不是没有试图把秦暮白带离京城,但男人无论如何都拒绝上飞机。
对秦暮白也不能强行用武力,不然他恢复以后,第一个就是那他开刀。
而且秦暮白的身手……要是他想干什么,谁能挡得过。
秦暮白就算成了傻子,他不想做的事也没有人可以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