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助理把文希送回公寓以后也没多待,很快就离开了。
临走前还记得秦暮白的吩咐,把门反锁了。
文希跌跌撞撞跑向书房,从抽屉里翻出胶水和胶带,小心翼翼地把攥在手心里的玉观音碎片放在书桌上。
可他的手抖得过分,眼前早就被眼泪氤氲看不清。
文希狠狠地抹了把眼泪,把眼皮摩擦得通红,“要拼上,不可以碎……”
手心被碎渣扎得一小道一小道伤口,胶水瓶子上都是血。
但是玉质的东西哪是那么好拼的,
“拼不好……”最后文希颓丧地抓着头发,嘴里不停地嘟囔,“为什么拼不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瘫软在桌下,讷讷地止不住眼泪,自己也不知道在向谁道歉,“我太笨了,对不起……”
秦暮白就是在这时候回来,在书房循着隐约的哭声,从桌子底下捞出哭成泪包的文希。
“哭成这样。”秦暮白叹了口气,指腹去擦文希睫毛上的泪珠,“我给你找人修好不就好了。”
文希反射性避开他的手,“不用了。”
“你就非要跟我作对是吗?”秦暮白的手悬在半空,看着他,目光很淡,“你差点把白帆掐死的事我已经不和你计较了。”
“是他摔碎了玉佩!”文希指着看不出原样的玉观音,气得手指都在颤抖,“他故意摔碎的!”
他虽然什么都不记得,可他清楚这玉佩对他来说以为重要。
你不是我的丈夫吗?
你为什么不为我讨回公道,反而站在白帆那边露出和他一样轻蔑的笑。
秦暮白拿起文希拼的歪歪扭扭的玉佩,手指一松,玉佩再次四分五裂,他无所谓地笑笑,“一个破玉佩,你送给我了,不就是任我处置。”
秦暮白的话像是锋利的刀子,字字都在剜文希的心。
十九岁的文希满怀赤城把玉观音送给男人,怎么会想到落到这个结果。
文希如梦初醒,他再看过去,竟觉得秦暮白面目可憎起来。
他脚底一阵发软,他用尽全力才支撑自己站稳,每个字都用了全部的力气,“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坏……”
“我对你坏?”秦暮白拧着眉,觉得文希不可理喻,“是谁把你从医院里接出来让你有吃有住,还陪你去游乐园玩了一天,文希,你良心被狗吃了?”
“不是这样!”文希被男人倒打一耙打得没反应过来,笨嘴拙舌地反驳,“你根本不相信我也不在意我,那个白帆一出现,你就像是变了个人……”
“明明我们才是恋人啊,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疼不疼,我也好疼的啊,你就把我扔在那里……”
“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秦暮白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白帆才是受害者。”
他的丈夫句句都在袒护那个白帆。
文希眼底一片猩红,绝望和崩溃攀上微红的眼眶,“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秦暮白神色晦暗,“他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的是真的吗?我的腿……”文希吐出一口气,后面的话已经抖得不像话,“是你弄瘸的。”
秦暮白没有正面回答,薄唇抿出一丝凉意,“都说了是因为你不听话。”
文希仿佛在遭受炙热的烘烤,他努力眨眨眼,想看清秦暮白的神色,“你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吗?”
秦暮白神色不变,若有所思的打量文希,“哪些话?”
“你说我们很恩爱……”文希抓着手指,小声道,“你说你会对我好……”
即便到这时,他对男人还留有余地。
秦暮白凑近他,轻轻触了下他的眼皮,又露出他熟悉的笑容,“你要是乖,我说的就是真的。”
男人的手指温热,可文希四肢百骸的都在发冷,他上下牙关忍不住打颤。
“你说过……”他顿了顿,压住泣音,“我们领过结婚证。”
秦暮白嗤笑着看向他,像是在打量不自量力的猎物,“怎么了?想行驶你原配的权利?”
“我们离婚吧,秦暮白。”短短两天他就从充满希望变得心如死灰,他闭上眼,又睁开眼,“你放过我。”
他甚至单纯地以为离婚了就能结束这噩梦般的一切。
“你想得美。”秦暮白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捞到眼前,手指插进他的发间,眉眼浅笑,但却不达眼底,仿佛隐隐正有夹着风暴的暗流在慢慢地涌动,“你是我养大的,只能待在我身边。”
“本来想对你好点,可谁让我的宝贝不听话呢。”
文希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就像是坠入没有底的冰窟。
他明明那么坏,为什么要装作温柔的样子去爱他呢?
如果他睁开眼睛面对就是这样的秦暮白……
文希无力地阖上眼,手指轻轻蜷了蜷,手背上的青紫的血管几乎透明。
那他就不会那样难过了。
秦暮白看文希老实了,松开他,“白帆那边被你吓得做噩梦,我今晚去看着他。”
他低头看文希蹲在地上,攥着玉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努力把细碎的哭声挤在耳朵外,“好了,玉佩我会找人给你修好,别给我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不会好了……”
这时的秦暮白却没将文希这句话听进去,他只想着大不了重新买一块新的。
他以为什么都可以重新填补修复,包括他和文希千疮百孔的爱情。
直到不久后,文希扶着生锈的栏杆摇摇欲坠。
“你下来,我们好好在一起……你不要吓我……”秦暮白心像是被挖了个口子,他低声乞求,“我们重新开始……”
文希站在天台上,似乎听清了他的话,他往后退了几步,风太大的,他就要站不稳,声音也变得缥缈,“不会再好了。”
他青梅竹马的爱人用死亡告诉他,破碎的真心永远没办法复原,不是所有的悔恨都有重来的机会。
秦暮白来就是为了通知文希一件事,“明天我接你去医院。”
书房的门被合上,满室寂静,又只剩下文希一个人。
他拢着碎片一点点把他们拼合好,像是在想什么,又好像只是专心拼合玉佩。
忽然他捂着嘴冲向卫生间,胸腔疼得发闷。
估摸着冰激凌吃多了,文希抱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马桶里的血几乎要把文希的眼底染红。
腹部像是被什么重重敲击,肠子连着胃都要被搅烂了,文希的眼泪也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缩在洗手间冰冷的地板上,忍不住一下下用头去撞地,他惨白的小脸贴在瓷砖上,断断续续地喘息着,他感觉自己就要死了。
他想去给秦暮白打电话,或者不是秦暮白也可以,任何人都好,来救救他。
文希撑着身子爬出卫生间,爬到一半意识到男人没有给他留手机,这座公寓也没有网络,就像是一个铁笼子。
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痛到极致就去咬自己的手臂,嘴里一片铁锈气息,他的脑袋里突然闪过几个画面,男人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在浴缸里,任他怎么求饶也不手软。八壹中文網
他看见男人抱着他在阳光下转圈,他舒眉软眼,笑得恣意,红色小本本在他手里被握得很紧。
他看见男人满身是伤,却只是笑着安抚他不疼,转头整夜难眠。
他看见男人把他拴在铁笼子里,贴着他的脸似乎是耳鬓厮磨,说出的话却让他生不如死。
他看见他在冰场旋转起舞,手中的捧花气味香甜,秦暮白坐在他余光可见的地方,清隽动人。
他看见……
文希就像是当头挨了几个闷棍,痛得头晕眼花。
原来都是假的……果然都是假的……
文希脑子像是被钻了个孔,疼得要命,不该记得的该记得就在这刹那涌入脑海,把他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他看着几个小时前还爱不释手的戒指,咧着嘴笑起来了,眼泪却像是兜不住似的倾泻而下。
他活得像是一场笑话,被秦暮白一次次愚弄,他很好骗对吧。
文希拽下刻着小月亮的戒指,抖着手把他扔得老远。
都他妈是骗子。
他攥着胸口的那一块布料,心脏猛地抽chu,像针锥扎在上面,疼痛从脖颈蔓延到后脑勺。
他心中忽的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
秦慕白带给他的阴影永远抹不平,他就像是不会愈合的伤疤,反反复复被盐水泡开撕扯,一直都是钻心的疼。
他的人生也就这样了,他就像是陷在一片沼泽里越挣扎越下沉,但是秦暮白也别想和白帆踩着他的尸骨甜蜜圆满。
文希佝偻着腰慢慢爬起来,接下一捧凉水往脸上泼。
他忍着哽咽,一点点把衣服整理好,使劲擦干衣角上的血迹。
对不起,爸妈,哥哥,我坚持不住了。
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我真的看不到希望,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可能就要死了。
第二天一早,秦暮白果然来接文希,把他带到了医院。
他甚至不打算告诉文希要做什么,就把他推进了手术室。
文希拧着自己的胳膊,强迫自己亲眼看着催卵针是怎么一点点注射进他的身体里。
全程没掉一滴泪。
秦暮白也有些惊讶,他以为文希疼得直哭,没成想他只是脸色略微苍白了点。
出医院时,救护车拉来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文希看了一眼,开玩笑似的说,“有一天我会不会也躺在那里。”
“别胡说。”男人不虞地皱眉,轻轻斥道,“我们希希长命百岁。”
他就像是一个暴徒,强硬得用各种手段折磨文希,又妄图他能留在他身边平安健康。
文希的小腹疼得他站不稳,他虚弱地扯了扯唇,垂下濡湿了的睫毛,没有再说话。
这样的长命百岁倒不如干脆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