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辛毅站在一家光线黯淡的商店里。
旧的木地板，破旧的墙纸，剥落脱皮的四个大字‘禁止偷窃’。触目惊心的贴在显眼处。
李辛毅有些震惊的看着货架。
一个头骨。
完整的人头骨。
被真空包装很好的裹起来，旁边的价格标签上写着：今日价████
数字被涂掉了。后面补了一句：请询柜台。
李辛毅转向朝柜台看去。
柜台并没有人，只放着一个铁人偶。人偶身后的形象墙上，有一个墨汁淋漓的大字：
‘當’。
这是个当铺？
李辛毅转头四下张望。
当铺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
他走动，鞋子在木地板上就踩出吱吱的声音。
我是怎么来到这地方的？这地方是干什么？
他心里想着。
这年头还有当铺？
不过李辛毅想了一下，觉得可能只是自己孤陋寡闻，
科技再发达，也总会有人经济陷入困境。当铺跟科技水平没什么关系。
但有人当掉自己的头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也许这只是一个标本而已？
他心里想着，脚步吱呀作向，朝后面的货架走去。
他立刻知道，刚才那个不是标本了。
因为现在他看到了一条手臂，一条大腿。
也用真空袋完好的包装着。
标签上写着：‘女，32岁，身高1.69，无重大病史，肌脂比匀称，净重5.9公斤，采集时间2099-7-27。详询柜台。’
接着他又看到了肾，肺，脂肪。
居然还有人当掉自己脂肪的。很聪明嘛。
他看了看真空装里的脂肪，
白白的一大滩，略微发黄，仔细对着光看，能看到脂肪里有一线线的血丝。
走过了一排又一排的货架。一直到底，那里有两只高过人头的大冰柜。
门上标注‘贵重品’。
一拉开，冷气便扑面而来。蓝荧荧的光把李辛毅的脸都染蓝了。
他瞪大了眼睛。
冰柜里是半个人。
完整的半个人。
也被真空包装紧密的封着。
她静躺在塑料包装里，闭着眼，似乎还在微笑。
这副卖相，对买主来说一定很友好。
但若再仔细一点看，会发现也不能称为‘完整的’。因为她取自腹部以上，但肘部以下是空的。
标签：‘小臂双手已经在2097取走。原主已修化神。’
冰柜里，这样的躯体还不止一个。
冰柜吹出的冷风，不仅仅吹凉了李辛毅的体表，他觉得连身体里面也冷了起来。
这种事按理应该算是刑事厅的失职，夜海市还有这样的生意？
关键是，这种生意还能正大光明的开店，这世界究竟怎么了……
李辛毅支起耳朵听了听，很奇怪，他已经在这里逛了个遍，当铺里一个出来招呼的人都没有。
李辛毅轻轻关上冰柜，尽量轻手轻脚的往外走。
这是刑事案，跟他的职务没关系。他只能作报警处理。
但是这也太过分了，这个城市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他呆呆，定在了当铺的门口。
大批的光污染，眼镜片上也出现了大量的信息。
各种各样的字体，在他眼前、在空气里、在街道的招牌上，走马灯似的急速穿行。
歌谣在空中回荡。
他在一条奇异的街道上。
这是一条他从未见过的奇怪街道。
古旧、红砖黑瓦、木门木窗，看上去像古代，但是，到处都有不停闪烁的凸面屏幕，墙壁的一半是铁的，一半是砖的，
牌匾与店招都用大篆等古字写就，粗大的黑色线缆四处缠绕，
各种灯不要命的闪烁着，发出最艳的光，拼命的抢夺视线。
这是什么地方？
李辛毅觉得自己脑壳疼。
到处都是铁人偶，没有一个人。
头顶上突然飞过一片红。整条街道及地面都红了起来。
大量的灯笼遮住了天空。
那并不是什么飞行器，而只是‘路灯’在照明。
灯笼排列成几十行几十列，缓慢的从头顶上掠过，飞向远方。
“这就是那个隐藏的城市！”
李辛毅突然明白了。
自己到了那个隐藏的城市，这地方与夜海市完全不一样。
就是它吗？……
为什么这里没有人？
他刚刚想到这里，就看到街道那头来了一个人。
之所以他认为那是人，因为那‘人’不是站在店里的，而是像逛街一样，慢悠悠的从街道那头飞过来。
这人身穿道袍，袍子在风中飘飘然，一双瘦骨嶙峋的铁手，互相交握，放在身前。
他的头是几个黝黑的方块，脸前是一块黑镜片，镜片里倒映着整条街的灯火。
一个机器道士。
李辛毅目瞪口呆。
道士骑在没有脚的机器驴背上，悠然从眼前飞过。
然后眼前又掠过一个美女，
身姿袅娜，长袖飘飘，发髻高高的晚起。
像个仙女一样。
她没有脸，脸是一块屏幕，但屏幕上没有眼睛鼻子，只有一抹红唇。
她走路是如此的平衡，肩不摇手不动。李辛毅不禁朝她脚下看了一眼。
她没有脚，用一只轮子在地上滑动的。
这里只有机器人！
李辛毅顿时明白过来，
为什么刚才他以为整条街都没人。
这里全部的人都是机器人。
他突然想起当铺里那个铁人偶。转身往当铺里一看，
柜台后那个铁人偶，脖子咯吱一响，转头朝他看了一眼。
原来刚才不是没人，一直有人盯着自己的！
李辛毅顿时悚然。
他用力在太阳穴上敲了两下。眼前的数据界面不停的闪着。
眼镜是在工作的，但里面的东西全是乱的。大量的文字，跳出来，又消失，
他注意到一个细节：二副不同眼镜里的图像合二为一了。
他原来是戴着二副不同眼镜的，应该有两个不同影像重叠在一起。
但现在，他看到的是统一清楚的影像。
这说明，他完全掉进疯子的世界观了。
我在哪里？我究竟在哪里？
他在眼镜里一阵翻找，竟然把电话界面调了出来。
虽然界面不一样了，但至少有电话，这让他一阵欣喜。
他急速的输入：‘异常调查局’。他不记得电话号码，只能靠名称搜索。
一个大大的、亮瞎眼的黄叉弹出来。‘查询结果为空。’
接着显示：‘可查看相关搜索项：锦衣卫，监天司。’
“什么鬼！”李辛毅怒吼一声。
突然，街角有一个声音，
有人好奇的说道，“咦，一个最低境界的人？”
只见一个古装的机器人，站在不远处，好奇的打量自己。
在这条街上，李辛毅确实是最‘古怪’的那个了。他惹人注意是不奇怪的。
李辛毅朝那个机器人喊道：“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忍辱街。你是迷路了吗？”机器人说道，“低境界的人，一般不会跑这里来的。”
“忍辱街？”李辛毅从未听过这种地名，
他又想到机器人的后半句，便问道：“低境界是什么意思？”
“境界，就是地位和修为啊。”机器人道，“你怎么连这也不懂？”
“修行？”李辛毅感到十分荒谬，
他对这类小说里的概念一窍不通。“你们这些机器人，在修仙？”
那机器人哈哈大笑起来。“妙，妙，此言甚善。”
“谁跟你说，我们是机器人了？”
机器人轻轻解开自己长衫的纽扣，双臂一展，整件衣服就敞了开来。
一张人脸朝李辛毅挤了挤眼睛。
李辛毅惊得退了一步。
那胸腔里有个活人脑袋。